沈昀顿时愣住,旋即眼尾一弯,就连眼眸都含着笑意,他说:“谢谢惢惢,”沈昀摸了摸谢婴的头,问,“惢惢愿不愿意去宫里看看?”
阿父去世,谢婴整日闷闷不乐,沈昀才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
可是谢婴忽然间情绪低落下来,她望向远方不是在想什么,半晌闷闷开口:“沈昀阿兄,以后便不要再叫我惢惢了。”
沈昀狐疑地望向谢婴。
她接着说:“‘惢’字意为阿父阿母和阿姊的爱,如今他们都已不在身边,我还怎么叫这个‘惢’字?往后便叫我谢婴罢。”
昌黎之战,谢家直系全部以身就义,谢婴是谢氏留于世间最后的子嗣。
“‘婴’字会不会不太好……我记得净空仙人曾为你起了‘敬辞’二字,不若用这个?”沈昀略有些迟疑地开口。
谢婴苦笑了一声,道:“我苦修真气,只不过是想要守护所爱之人,可到最后呢,还不是一无所有?”
“我根本就不想得道飞升!我也不想为了天下大道去冒险!也一点也不想继承戮仙剑!我不过是想和亲人一直在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谢婴崩溃地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双手掩面也挡不住指缝滑落的泪滴,屋子里的婢女们皆是十分懂事地退了出去,一时间便只剩下沈昀与小嫣然。
学小嫣然同谢婴相处时间颇长,此刻看见她落泪也是急得不行,从沈昀身上跳到谢婴的面前,两只小爪子使劲扒拉她,发出了“哼唧”的声音。
沈昀愣了半晌,他半跪下身子,伸出双臂将谢婴揽进怀中,他身上好闻的檀木香逐渐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直到她双肩不再颤抖,沈昀方才松懈了几分。
他的手掌贴在谢婴后背,缓缓开口:“……净空仙人说了你真气不稳。待逍遥仙山解封,你便上山,她会为你调理身体。”
谢婴从未听见沈昀这般温柔的语气,一时间竟没能对修真再产生排斥的情绪。
“如今你金丹被封,又身处人世,便不能依赖修士的力量保护自己。”他顿了顿,解开腕带,摸出了个金属物件来,“这叫腕箭,将它绑在手腕上,把这个圆环藏在手腕内侧、手指可以勾到的地方。遇到危险时将手腕对准敌人,抠动小环,发射腕箭,三步之内足以一击致命。”
谢婴眼神亮闪闪地,捧着腕箭这个新奇物件左右打量,忽然说道:“我在军营里怎么从未见过这种武器?”
沈昀答道:“腕箭远程威力太小,近战杀敌会有更合适的武器,因此不适合用在战场上,比起武器,它更算是暗器。”
“暗器?”
见谢婴不解,沈昀再次耐心答道:“是啊,梁州唐家去年进献给陛下一批暗器礼物,陛下随手挑了几件送我,其中便有这腕箭。”
谢婴若有所思:“我好像记起来了,梁州唐家凭借能工巧匠闻名天下,所制武器十分精妙,若有朝一日能亲自拜会便好了……”
——
进了皇城城门,拔地而起的城楼总叫谢婴暗暗感叹,若内海大坝也有这般高耸的城墙,是否能挡得住百川飞羽兵?
可她又自嘲般笑笑,若百川羽人来的京畿城门,怕是九州覆灭之时了。
九州清晏里九州帝为太子昭大摆宴席,九州帝此时还年轻,身上没那么多病痛,他端坐在主位上轻轻转头看了一眼谢婴,眼神里一片慈祥,皇后此时已回了宫,看见惢惢温柔的笑了笑,微笑过后又是深深地关切。
顾昭倒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小大人的模样,穿着身金丝玄衣,颇有几分帝王之气,他抬眸紧紧盯着谢婴,嘴角轻轻扬起又被他克制而下。
“惢惢是吗?”
谢婴正与顾昭对视,忽然被九州帝点名有些错愕,连忙起身行礼道:“是的,陛下,只是臣女现在改名‘谢婴’了。”
“‘婴’是哪个‘婴’字?”
“是‘婴孩’的‘婴’。”
九州帝沉思几息,说:“这个字不好,不如在前面加个‘木’,意为‘樱花’。”
谢婴又行了一礼:“臣女五行属火,不宜起此字。”
“这样啊,那便随你心意吧,”九州帝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冲谢婴招了招手,说:“来,到孤身边来。”
谢婴低眉顺目,一步步踏上台阶跪坐在九州帝的身前,他轻轻摸了摸谢婴的脑袋说:“都长这样大了呀,孤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时候谢卿……”九州帝忽然愣住,旋即掩面长叹,“孤对不起谢卿,可若狐弥不主动求援,孤没有理由派镇国军前去啊。”
若谢宁还活着,谢婴定被九州帝这番恳切的言辞感动,如今看来,她心里却起不了一丝波澜,也许是宴饮的烛火太烈,灼痛了谢婴的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谢婴都在介怀这场生辰宴,明明阿父才去世,皇城、京畿城、九州国皆是一片热闹景象,彩旗飘扬、锣鼓昨天,仿佛阿父一点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