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雪停,外头似乎更冷了些,谢婴穿了件宽袖袄子,袖子里藏满了符纸。
韩攸肃调了些护城军在城中搜寻大半日,终于将那邪祟的巢穴锁定在城东一处废弃的庙宇中。
谢婴看见支离破碎的门头上挂着半副牌匾,依稀能看见“东方”二字,心下了然,这是三剑四尊之首,唯一一个蝉联两大排行榜的枫吟剑尊——东方若虚的庙宇。
前朝猎鲛之役险些覆灭九州国,彼时东方若虚一心向道,离成神只一步之遥,却毅然放弃神祇之位、手染杀戮,而后百姓集信仰之力帮他再造神位,却又因为南海来犯,他强行出关功亏一篑。
那一战九州百姓死伤惨重,东方若虚仙逝,躯壳被盗,鲛人用他身份烧杀抢掠、恶事做尽,最终落得人见人骂的地步。
唯有修士才知道,东方若虚是多么博爱众生的人物,却无人敢向世俗辩解,现如今他的庙宇都已破败不堪,可惜,可悲。
修士降妖除魔,忌杀黎明百姓,谢婴自己虽不敢比肩先辈,可她又与东方若虚的境遇何其相似,她前身亦与东方若虚一般参与人事纷争,领兵征战、杀戮不止,因而同样落得短折而死的下场。
上一世无亲无故、无所牵绊,死了便是死了,可这一世用韩九歌的身份而活,必不能重蹈覆辙,叫她的亲人伤心难过。
收了心绪,谢婴望向韩攸肃道:“就是这里了,阿兄你且退后几步,我从净空仙人与宋前辈那儿得了些制服邪祟的符咒法宝,便由我来解决它吧。”
“还请兄长派人围住这里,我来布阵。”
韩攸肃迟疑了一瞬,还是让开了道来,清晨时下人们告诉他宋石醒了,询问一番后果真如谢婴所说,韩攸肃怎会知晓,早在昨日谢婴面见宋千时之时他已然醒来,便与之商议好了一切。
怎料将士们将破庙团团围住,韩攸肃破门而入,谢婴口中念咒正欲束缚住屋子里的人时,令人作呕的腐败血气发散而出。
众人定睛望去,屋子中央赫然是一摊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血肉,地上写着几个血字。
“以天地戾气,缚尔之魂,咒永世堕落,不复往生!”
“好歹毒的法咒!”谢婴微微眯起双眼,她与韩攸肃对视一眼,“这咒法需施加在将死之日身上,放干浑身血液,以至血竭而亡,用自身血液混合束缚咒法,若无高等符修解咒,怕是永世不入轮回,因此,也叫灭魂咒。”
“此人竟有如此残忍的仇家,看来生前为人也不可小觑。”韩攸肃感叹道。
谢婴却说:“万事万物因与果是不等的,我们怎能因眼前所见便去推测逝者生平?”
韩攸肃并非修道之人,又怎会有谢婴的一颗玲珑道心,但有她这番颠点拨,韩攸肃也沉默了下来。
谢婴向前一步踏入屋中,一瞬间周身阴冷下来,袖子里藏着的南柯悄悄将轻舟行传入谢婴体内,感受着一片死水般的丹田里忽然汹涌澎湃,谢婴心定了几分。
韩攸肃正欲跟上谢婴,破庙的大门倏忽间嘭得一声关了起来,谢婴猛一回头,却只能听见韩攸肃剧烈的拍门声。
原本支离破碎的大门此刻被一股邪风抵住,一股黑色气流萦绕在谢婴身侧,她将南柯放出化为人形,又从衣领掏出藏匿于背后的长刀。
刀尖闪过冷冽的银光,映照出厉鬼的脸来。
她静默地站在谢婴身后,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黑瞳目眦尽裂,她借着刀身的反射望着谢婴的脸,仿若朱砂染过的红唇此刻微微颤抖。
谢婴猛一回头,刀架在厉鬼脖颈的一瞬间,怔在原地。
接着,热泪流了满脸。
长平十年春,九州太平,海晏河清。
这是谢宁镇守雍州西部的第十年,也是谢婴奔跑在北域冰川的第十年,彼时的谢婴还叫着乳名。
“惢惢,怎么弄的一身雪,快换件衣裳,可不能冻坏了身子!”
矮墙之下,穿着雪貂毛的女孩满脸欢喜地跑进来,仿佛滚来一个毛茸茸的雪团子,她扑进少女的怀里撒娇,少女娇俏的脸上生了一双美目,此刻眉眼弯弯地望向雪团子。
“阿姊你看,这是我用冰雕给你做的戒指,好看吗?”
谢婴期待地看向谢嫤,通红的手心里缩着一个小小的戒指。
谢嫤摸了摸谢婴的脑袋,笑着接过戒指戴在手上 对着阳光欣赏着说:“呀,我们惢惢手真巧,阿姊可要好好收着!”
谢嫤将谢婴抱进屋子,取出木盒装上戒指,又塞在了窗户外的墙缝之中,屋子里太暖和,怕是不到一炷香戒指便要化为一滩水,想要护得久些只能放在屋外了。
“阿姊,你是不是要嫁给洪宇哥哥了?”谢婴像个小大人似的端坐在木椅上,认真地望着谢嫤。
谢嫤微微一愣,旋即戳了戳谢婴的脑瓜,没好气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说这些做什么?”
谢婴嘟了嘟嘴,道:“阿姊你都不骗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