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朝休,你正合眼任宫人为你着装束发,就有近侍来报,君后徘徊北门城楼,他们不敢多加阻挠,只好来问你的意思。
你叹了口气,扶正冠冕:“正好,原本今日就是要去陪他。”
轿子落在登城墙边,你让侍从和巡卫远退,自己沿石阶而上,找不到那抹身影,你又好脾气地拎着衣角绕角门围栏去寻。
蜿蜒错落处,一人长身玉立,仰脸不知在远眺何处。
你喘了一口气,慢慢走近:“…袁基。”
他动了动,面向你,面上终于有了枯木逢春的表情,“陛下怎么来了。”袁基伸手,你把那双冰冷的手攥在手心里暖着。
“我找了你半晌呢,原来在这儿。”你干脆坐在石栏上,又拉着他坐在你腿上,“这又是哪一出?躲猫猫?”
“臣不是有意,陛下饶了我这回吧。”袁基笑了笑,“袁基最近常常恍惚。那夜你与我城楼上眺望远景,只记得很开心,所以才……”
所以才故地重游,刻舟求剑。
袁基停住了话头,半晌低声道,“一直不见你,我很想你。”
“我何时得空不都是来见你?”你抬起他的手放到嘴边轻咬了咬,“兀自在这站着吹风,把自己搞得这么凄凄啊。”
这话说得轻松,其实你心中也知道,新帝登极的头几年,往往每天都是不怎么得空的。
袁基将手指抽出来摩挲着你的脸颊。
你笑吟吟揽好他,珍而重之道:“……我也想你。”
暗通款曲、网罗势力、并肩杀伐四方,轰轰烈烈动荡的年月里,你与袁基这些感情浓如烈酒。而一夕之间江山平定、身份变换,中间还横添个孩子瓜分你的目光,简直就像是把那坛烈酒深埋温吞厚土,任它崩裂破碎。
你对袁基有愧,只好用举止的温柔来补。
“听话,回你的一心殿,好不好?”怀里袁基僵了僵,手腕挣动,你加了一句,“一起回。”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那时他患过一阵子癔病,便总把这样的词挂在嘴边。如今倒是不常犯病了,却不知他是不是为了体谅你,才将那满腔惶惶深埋在心里。
你昨夜召了一波又一波近臣议事,又秉灯到后半夜才批完折子,为的就是今日二人不被任何事打扰。
袁基展颜:“好。”任你牵着手下了城楼,乖乖进轿。
马轿停在一心殿门口,你刚走进去一步,就听到殿内忙乱的动静。
“陛下……是陛下……”一屋子跪了一地,你挥挥手叫起,管事的宫女从偏殿行了几步过来。
“秉陛下,小殿下哭闹不止,许是前几日风寒发热。”
“发热?朕看看。”
乳父抱着孩子上前来,你抽出握着袁基的手去探,余光瞥见那人身侧的手徒劳地空空抓握一下。
“传太医了么?”你原本弯着臂弯要去抱,鬼使神差下只是碰了碰孩子的额头,顿了顿又收回手,“朕摸着倒还好——你们这乱作一团像什么样子。”
你复把手塞回袁基手里,见那人站立原地不动弹,又轻轻扣紧。
“殿下年纪尚小,小儿发热,恐有惊厥。”乳父凝眉为难地看着你,又看向袁基,“君后……”
“胡说什么,朕见不像那般严重。多派几个人去找太医。”你嘱咐完,拉着袁基步入内殿。
兵荒马乱都被隔绝在门外,隐隐绰绰听不完全,你与他上了二楼茶间,你倚在窗边小榻,袁基煮茶,二人一时无话。
直到太医院的人鱼贯而入,袁基轻推开门,孩子的哭闹声少了隔绝,便显得骤然嘹亮了起来。
袁基站在二楼门边张望,你轻笑放下茶盏走过去,“还以为你一点不担心孩子呢。”
袁基垂眸:“怎么会。”
“长公子辛劳照拂了半辈子袁氏子弟,怎么到自己的孩子就躲懒怠慢啦?好偏心。”你打趣,偏头去看他,却见那人一脸暗淡低落。
“怎么了?”你有些担忧,扶着他的肩面向你,袁基闭着眼侧过脸去,几息之间,泪就这么淌了出来。
你索性伸臂抱着他,肩头温热,你安抚性地一遍遍抚着他单薄的背,就好像那个急需照料的人不是孩子而是他一样:“是我不对,我混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耳边是楼下孩童的啼哭和众人忙乱的声音,袁基鼻尖一动,竟也抽泣起来,你忙把他拉回屋内,顺手关严了门窗。
“别哭,见你哭,我的心要碎成八瓣了。”你与袁基同坐贵妃榻说着话,“是不是平日这些琐事惹你不开心?确实扰得人心乱,明日我多派几个乳父轮流照看她,你不用管。过后再择个日子早迁她去别的殿罢。”
“不。”袁基的手紧了紧,声若蚊蚋:“到时候她不认我了怎么办?”
“她还这么小,哪懂这些。”
“她认了别人作父君,该与你我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