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盖进去,然后夹在胳肢窝里面无表情地从门走了,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又或者这件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院子里,除了被吓得不敢动的女人们,就只剩下地上粘稠的血泊了,卷进呼啸的寒风里还尚且带着热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儿,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吐了出来。
“想跑?你们大可以试试看,下场呢,都和她一个样。蠢货。”
老鸨子揣着手立在台阶上,深深的褶子陷进乌漆麻黑的眼窝里,嘴角带着阴测测的笑,露在嘴唇外面的银牙上还沾着唾沫丝儿,活像只嘴巴恶臭的狠厉野狗巡视着一群病弱羔羊。
底下的啜泣声和呕吐声渐渐停了,是冷的,是饿的,也是被吓得。
“哑巴呢?麻利儿去把地上给我清理干净去,还愣在那儿干什么,没眼力见儿的小东西。”妇人突然朝着柴火堆里探出来的脑袋吼道。
盼儿这才回过神,把大衣藏进紧里面,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头发上还沾着杂草和小树枝。
少女交叉着双手,望着眼前的血泊有些不知所措。
“聋了?快点儿的!”
盼儿抬头望着老鸨,眼里带着泪,眼眶也红通通的,有胆怯但更多的是复杂。
女孩儿伸出冻裂开的手,拿起角落的搓斗和扫帚,把那一摊血泊清理干净了,下面的雪也被铲起来盖在上面。
“把那女人的包裹拿来。”院子门口的一个女人快步把被甩在地上的小布包拿了上去,递给老鸨子。
灰色的破布,大概是床单撕下来一块做的。打开包裹,里面有几封信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老妇人看上去很慈祥,老妇人脸周围的磨痕最多,不难想象看照片的人曾经看着照片摩挲了多少回。信封下面是一张面值很小的钞票和几个铜板,又皱又破又脏,不知道曾经藏在来哪里。
老鸨子把钱拿了塞进口袋里剩下的就嫌恶地丢在地上,还划着了一根火柴扔在上面。
搓完雪的盼儿离得很近,看见了那堆慢慢燃烧起来的东西,脑子里突然有一根弦断了,好像才刚刚醒过来一样。
少女扑上去 ,咿咿呀呀地拿扫帚和雪灭着火,火灭了,但东西大多都烧黑了,盼儿赶紧把东西抱进怀里。
“给我。”老鸨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盼儿刚刚做了什么,淬了火的眼睛要把站在院子里的女孩儿吞来。
盼儿并未听话,只是慢慢后退着,然后站定在那里。
女孩清瘦的一条,站在那都险些被风吹倒了,发着烧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面颊上、手上到处都是紫红色的冻疮,看上去惊心动魄。
只有那双眼睛,也仅有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的,像极乐地的永生湖,冻结不了,黯淡不了,混浊不了,波澜不了……
此时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被泪花洗涤得更加清亮了,把人影都清清楚楚地照出来。在里面,你能照见自己,看到自己,看到角角落落,看到所有沟壑。
那双眼里此时带着悲悯,不敢置信,害怕、恐惧,甚至还有愤怒。
王妈妈盯着这双眼睛竟有一秒钟的不安和局促,但紧接着就是疯狂的暴怒了。
她讨厌这双眼睛,也讨厌胆敢反抗她的小贱人。
老鸨踩着小脚急速走到她面前,抡圆了的胳膊,和快要咬碎的牙齿,让众人都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盼儿被扇倒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冻结实了的雪上,痛觉从尾巴骨一直钻到喉咙,当到达头顶时,她终于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好像是快要死了一样,但那无处不在的铁锈味无时不刻都提醒着她——昨日还与自己说话的女人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打成一摊肉了,让这个吃人的小院硬生生吞下去了。
“敢盯着我?怎么?不服气?小贱蹄子,可别忘了,你自愿签的卖身契,是你自己要当鸡,掉到到我的手掌心上你还想翻身做大王?是你冻坏了脑子了,还是这世道变了?”
“还敢盯!”又是一脚踢在了盼儿的小肚子上,盼儿当即吐出来一口鲜红的血来。
“还回来!死人的东西你也抢!”
其实老鸨子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垃圾,她更在意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而挑衅者是个极度弱小的。
盼儿被踢得再起不能,但还是抱着东西不撒手。
女孩儿纵使虚弱,却仍然抬着头仰望着她,一眨不眨,一步不退,倔强又鉴定。
“嘎吱——”
木门又被打开了,是那个刀疤脸,扔完了尸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