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嘛来的,只知道自己不用嫁给那个整日咳个不停的病秧子了。
父亲说,城里有个好人家,以后就让自己跟着他们过活。
盼儿是一个酒鬼从弃婴塔边上捡回来的。
那酒鬼还是个穷鬼,穷得只有一间小小的草房子,整日偷鸡摸狗,游手好闲不说,还不知道从哪里用什么手段拐来了三个痴傻的女人当“老婆”。可怜可叹,这三位女人里生的最是花容月貌的一个直接被那人折腾得毙了命,另一个病秧子第一年就染上了风寒,可是哪里会有人帮她医治呢,于是可怜的年轻女人硬生生烧了三个月后活活给病死。剩下的一个,也是痴傻的最严重的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村头小巷子到处跑,惹上了不少是非。
为了关住这个女人,那酒鬼残忍地用麻绳把她拴在床梆子上,一日一餐就往铁盆子里倒些泔水似的东西,吃得甚至还不如猪狗牛羊。只有夜里那厮脸红脖子粗地回来时才把女人提溜上床——他想得到一个儿子。
但天不遂人愿,每次女人怀孕都奇怪地以流产告终,于是年过半百的酒鬼即使已经白了大半头发却连半个儿子也没有。怨气日积月累在他皱纹横生的肚子里渐渐发酵,于是无论心情好与不好,他都能拽住女人的衣领,边喷着污言秽语,边毒打一顿这个繁衍不出子嗣的“废物”,仿佛她是他失败的一生的罪魁祸首,是他的仇敌。打到手抽了筋,打到抬不起手,打到呼哧哈差地倒在床上。到最后,女人的衣服烂成碎片,衣不蔽体,在冬日里整个冻成紫红色。
但他受不了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也受不了窝窝囊囊一辈子,竟留不下个种子,于是辗转各处,打听不各种偏方,试了无数种法子,但无一例外都以折磨女人为中心。
女人丢了半条命,却还是吊着一口气没死成,
荒唐的,他又不知道从哪听说,如果先有一个“招娣”作引子,就保准能生出儿子来。
所以,盼儿不是盼儿而是盼,儿。
三年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那女人还果真生出来了一个儿子,取名杨金龙。
那是一个夏天,蝉鸣蛙叫和着犬吠,一齐热热闹闹地迎接着新生命的降临,唯有女人断了气似的瘫倒在床上一言不发。
酒鬼没文化,只知道金子是好的,龙也是好的,于是就这样叫了。
女人给酒鬼生了儿子,酒鬼很高兴,把腐朽的麻绳剪断了。
婴儿的啼哭声都还没断,三日之后,那个又疯又傻的女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再发现时早已硬了,听说那女人死后用草席子卷起来抱着扔进乱葬岗的时候,还比不上一只狮子猫重。
盼儿不知道怎样艰难地长大了,留在那一间小草屋里,从够不着灶台就踩着板凳做饭,到洗衣织布,照顾着爷俩儿的生活起居。
小小的一只背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竹篓子,里面放着时而啼哭时而酣睡的小弟弟。长大了些后,那酒鬼又染上了万恶的大烟,回来就只拿钱,其余的什么也不过问。
渐渐的,他不常回家了,也好,不用再经常挨打,盼儿这样想。
隔壁的婶子可怜两个娃娃,于是就常常送些吃食,帮衬着日常用度,还悉心教盼儿绣起了手帕绢子,盼儿手很巧又非常努力,不长时间就能绣出各种栩栩如生的活物,亦或秀美的景色。白天干活,背着竹筐送帕子,夜里借着月光凭着记忆和感觉绣花,靠着帮人绣绢子,盼儿终于挣到了养弟弟的钱。即使自己瘦到皮包骨头却还要记得买上些有营养的喂给弟弟,因为照顾不好弟弟就会被男人往死里打的。
于是,好光景的时候她就买些散着卖的奶粉,盼儿知道,那东西有营养,香香甜甜的;不太好的时候就去买精白面粉做馒头,面条加上鸡蛋。
盼儿还有用,所以没有被扔。不仅是免费的老妈子,她的性别还能让酒鬼获得一笔不错的报酬——村东头的程家需要一个儿媳妇。
程家的二儿子是个染上痨病的,成日咳嗽个不停,恨不得把肺叶都整个咳出来,除此之外,他还由于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身上坑坑洼洼布满紫红色大水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比那画本子里最恶心的怪物还更加可怖。十里八街没有什么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但巧的是,程家的妈妈收过几个盼儿的手帕,十分相中这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多方打听才又知晓了杨酒鬼是个不当事儿的,于是就起了心思,明里暗里除了给酬金还硬是多塞给了盼儿几个小红包,盼儿不收,她就拉着盼儿的手怒目圆瞪,作势要冒火。
说不出话的盼儿急得跺脚,又害怕她真的生起气,就僵硬地收下了钱,大幅度地一直鞠躬,把那妈妈整的都有些促狭了。
不过,尽管谁都没吱声,可这件事情还是让酒鬼知晓了。那酒蒙子揣着搜出来的红包,连夜拉着盼儿叩响了程家的大红木门。嘴上信誓旦旦说着宝贝女儿的鬼话,大声呼喝着还扬言程家想要行不轨之事,妄图玷污盼儿的清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