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直线,分毫不差得擦着障碍物最上层随风正摇摆的枝桠而过。
高空之上,花春盎被箭矢追着跌落,濒死之际,仿佛听到皮肉被刺穿,颅骨开裂的声音。
脑袋一片空白,却独独闯进了谢恒近乎嘲讽的问话,紧缩的瞳孔在被可怕的箭尖占据的缝隙里,与谢恒俯身扑来的双眼对视上,近乎魔怔得回了句:“是啊。”
谢恒一征,手上力量稍一松,刚刚抓住的箭尾从他的掌心中溜走!
眼瞅着箭尖与花春盎的眉心几乎相贴,谢恒猛得又一前倾,一只手牢牢得抓住箭尖,掌心瞬间被刺穿,鲜血直流,血珠四散而飞,另一只手趁着腾出的这一间隙,抓住一滴血珠点在花春盎的眉心之上。
“啊!”
花春盎惊叫一声。
鲜血如蛛网一般瞬间蔓延至整张脸,及至全身,而后如同变戏法般,鲜活灵动的一个人,瞬间缩水扁塌成一张堪堪手掌大小的纸扎人。
衣裙花花绿绿的,眉眼由朱砂画就,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五官勉强齐整,两颊的腮红又大又圆,滑稽可笑。
肉身缩小,锋利的箭矢穿破谢恒的掌心,并刺破虚空,以雷霆之势,整根没入地底,瞬间化作一团血雾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谢恒瞅着这潦草的纸扎人没忍住轻笑出声,动作却干脆利落,将纸扎人捞进了长袖之中。
而后骏马至高空中摔下,临近地面时,谢恒借势往旁边滚了数圈方才停住。
重重的“嘭”声响起,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溅,骏马摔断了腿,凄惨得哀嚎着,再难站起。
一切的纷争被隔绝在障碍物的另一面。
谢恒撕下道袍的又一角,将被箭矢穿出一个洞,正汩汩流着鲜血的手掌,上下用力缠裹了几圈,再打了个死结。
刚捡起被摔至一旁,又死了一遭的死鹰,就觉得手臂一痛,随之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袖中传出:“假道士,你折我干嘛?我的腰都快被你折断了!”
险境过去,变成了纸扎人的混世魔王,在袖中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浑身酸痛不已,既委屈又恼怒,干脆发起了脾气。
身躯变小了,声音也细如蚊吶了,从脆苹果变成了脆瓜子。
被打了个对折的花春盎,费力得伸展开纸身,报复得在谢恒的手臂上,留下一串自以为用了全力但其实不痛不痒的牙印后,待要跳出长袖,恢复人身,谢恒的另一只手却伸入袖中,将她轻轻捏住,并嗤笑道:
“先等等,我带你去抓黄雀。”
掏出《道门真经》迅速翻阅了两页后,谢恒解下腰间挂着的葫芦,倒了点朱砂在指腹,隔着道袍在大腿位置画了一道疾行咒,而后飞速朝林中奔去。
纸扎人状的花春盎,在袖中再一次被上下左右得颠着,听了谢恒不明所以的一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时候了,还抓什么黄雀啊假道士!你快带我杀将回去,我送你的聘礼可全在里头了!”
疾行中,谢恒不疾不徐地答道:“花丞相会替我收着的。”
“我爹?我爹何时来了?”花春盎的纸手纸脚终于齐齐揪住了一小片的袖子,像只癞.□□一样趴在一角,不再毫无方向得胡乱撞后,脑袋总算清明了些,惊讶道,“难不成,刚才新来的那一波搅局的贼匪,是我爹派来的?我爹竟是派人暗中护送我们了?”
谢恒边跑边答:“两人独行,带着十几车的金银珠宝,是块行走的大肥肉。是人是鬼,但凡遇见,都会想来咬上一口。远离皇城的地界,贼匪横行,至多不超过三日,财宝就该遭难了。”
不过就是临行前,花春盎不知人间疾苦,不听劝诫,非要在远离了富贵繁华的地界,带上十几车的金银珠宝,以免路上吃苦受穷,爱女心切的花丞相,只能面上应允了,暗中则派了人手偷偷跟来,在贼匪的“热心”帮助下,顺理成章得将数量庞大的财宝接应回家罢了。
临了赞道:“花丞相料事如神。”
花春盎总算听明白了,催促道:“别拍马屁了郎君,既是我爹派来的人,你又跑去何处?快带我回去呀!咱们把十几车的金银珠宝折兑成银票,不就能掩人耳目了?”
拍老丈人马屁并不打算揭老丈人老底的谢恒:“……怀璧其罪,且顺意了花丞相的拳拳之心,随我穷游去吧。”
遥远的地平线上,蟾宫坠落,金乌升起,不知不觉间,天空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闹腾了一夜的山林再度归于平静,昼伏夜出的动物们,纷纷回了熟悉安稳的洞穴。
山中雾气渐起,朝露未消,渺无人烟的山道里,只有一名道士打扮的人,在其中奔走。
速度快出了重影,不知所谓者,怕是要以为偶遇了隐居深山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