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心中有魔。”公孙无羁说了一句阿箬难以理解的话。
“何意?”
公孙无羁轻轻摇头,“你没有修习过道法,心魔是什么、心魔有多可怕,你或许一辈子都没法体会。不过……你的确该早些离开浮柔岛,这个地方对你很危险。不是有谁想要伤你性命,而是你太过脆弱,就如同——”她将一只琉璃盏放在青石案边,转身时袖摆似是不经意的一拂,阿箬便听见了清脆刺耳的一声响,“就如同它一样。”公孙无羁冰冷而又怜悯的对她说道。
“浮柔岛过去是海妖盘踞之地,之所以叫浮柔,是因为这座岛屿不大,也是因为这一带海域常年被妖雾环绕,偶尔有船只运气好能发现此岛,然而来年顺着同样的航线,却只能看见海浪翻涌,昔年曾见过的小小岛屿如同浮羽一般再难寻觅,故而此岛有‘浮柔’之名。后来我宗祖师云墟真人斩杀海蛟数十,在浮柔岛上开山立派,此后七千年,浮柔岛上再未有妖邪踏足,亦没有凡人。”
“五百年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五百年前的确有一批凡人来到了浮柔岛。那正值‘蜃’为祸之时。‘蜃’是一种海妖,本体类似于一只巨大的蚌,能使人沉醉幻境,再难醒转。那支凡人的船队在蜃的蛊惑下触礁沉海,幸得我师父相救。”
“后来呢?”阿箬回想着自己在祁峰看过的记载,大致与公孙无羁目前所说相同。
“五百年前是师祖临近羽化的时候。仙门之间并不和睦,如同你们凡人的诸侯国常为了土地与人丁征战一般,不同的宗派也会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相争。我们剑宗与南陆的云梦宫早有旧怨,五百年前的时候,师祖被云梦宫所算计,重伤难愈,那时已经很虚弱了,没有办法铲除浮柔岛附近海域的万年巨蜃。那支船队上的凡人不敢出海,自此之后便在岛上生活了下来。”
“你们不会觉得凡人的烟火气扰心么?”
“会。”公孙无羁承认:“所以那时岛上各峰的长老各执意见。可我们总不能真将那一百余名凡人推下海,这跟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在我师父的主持下,将祁峰山脚的一片土地划给了这些凡人,供他们耕种盖房,修建起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尊师,乐和真人?”阿箬心中惊骇。
“是的。”公孙无羁点头,“你或许觉得我师父不近人情,可当年的他却是慈悲为怀。是他救了那些凡人,也是他一直以来悉心保护着他们。他是我师祖最有天分的弟子,生于仙门世家,其先祖世世代代都是修士,可他却对凡人毫无偏见。当时有不少师叔伯都在背地里讥笑我师父,师祖更是因此将他发落到了祁峰做看守藏经阁的长老。师父不在意这些,只专心为凡人斩木斫石建造房屋,为他们兴云布雨保他们岁岁丰收,数十年过去,那些凡人们逐渐安定了下来,甚至还开始了繁衍生息,出生下来的孩子会被送到师父怀中,孩子的父母都称师父为再造之恩人。”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阿箬知道公孙无羁今日会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追问。
“因为那些人都死了,”公孙无羁半垂下眼睫,“师祖羽化之前,一直在犹豫究竟该将掌门之位传给哪位弟子。有心术不正的师伯将海妖引入岛上意图杀死同门,凡人的村落在混战中不幸被牵连。一百五十七人,男女老幼,一夕之间在他面前化为了尸骸,那是如同地狱一般的噩梦……自那之后,师父便有了心魔。他认为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护住那些凡人,同时心魔告诉他,是凡人的错,凡人太过弱小,本就该死。五百年过去,师父渐渐的疯了,他开始分不清噩梦与现实,有时候一眨眼,便好似又回到了五百年前惨案发生的那一天,他竭尽全力的去救人,却挽回不了哪怕一个人的性命。多年的保护,如海上浮沫眨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