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陵容宫里出来,我烦得很,烦自己的摇摆,烦自己的懦弱,烦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善良和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不回碎玉轩了,去御花园。”我吩咐小允子,现在立刻前往御花园,因为再过一刻便是皇上下朝的时间了。
今日我穿着一件极淡雅的水蓝色的外衫,上面还用珍珠色丝线绣出了水墨晕染般的质感,像雨霁初晴时,云雾尚未散开的天空的颜色。乍一看是看不出这些讲究的,只觉得整个人清晰又模糊,像从画中走出来的。这样温婉的样子,他是最喜欢的。
我之前时常在想,四郎这么依恋温柔,是不是因为儿时被苛待多了,不止他的母亲苛待父皇轻视,最重要的是他自己苛待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附着着父母任何一个人的期望,他儿时看起来沉默寡言,思绪万千之时也怕自己说出的话不符合父皇心意,所以总是隐忍,三思而后行,争做事事都挑不出错来。
他一向是苛待自己的,要求自己事事做得滴水不漏,把野心埋藏在一副可靠的面具背后,可他发现父皇喜欢十四弟那样仁慈又坚定的儿子,喜欢十七弟那样勇敢又慷慨的儿子,甚至更喜欢八弟那样勇猛又有胆量的儿子。
他为自己的算计和谋划而不耻,他笑自己胆大妄为,居然敢觊觎王位。虽说没有阿哥是不想做皇帝的,可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不配想的。
所以他必须更加卧薪尝胆小心谨慎的走好每一步路,每一步自己拼尽全力踩在脚下的路。
我是心疼的,因为我没经历过这些,更不敢想一个人对自己狠了心,孤立无援的走过那些翻天覆地的纷争时,咽了多少眼泪与苦水,亲手阉割了多少童年儿时的欲望。
“四郎,现在你是皇帝,你什么也不用怕了。”每次看到他熟悉的笑脸,我总是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愿我爱的人在我这里不必疲倦不堪,外面暴风骤雨但,既来到我的身边,那就算获得片刻宁静也好。
来御花园这一路,是极舒适的,一路上的风景也是祥和,空气里有微微的潮湿,风也开始柔和起来,春暖花开这个词第一次如此具体的展现在我眼前。
小允子扎的秋千是极好的,不只坐着舒适,样子也是极精致的,一边的秋千支架上竟用心的雕刻着一个兔子,或许是有些着急,嘴巴刻的歪了些,兔子竟好像龇牙咧嘴的大笑起来,看着这滑稽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御花园的景致,一草一木都合人心意。”我不由得感叹道。
我悠然地荡着秋千,流珠在后面慢慢推着我,秋千旁的杏花影儿映到我的身上,随着秋千的频率起伏晃动着。好像一潭平静的湖水,被风吹起层层涟漪。
“真美好。”我心里暗暗觉得。
若是时间一直停留至此,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花团锦簇中,秋千的来来回回里,虚度了我这一生,也算是一种完美,平凡满足的过完一生,或许也是一种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