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贵女们都由宋女史领着亲自教导宫规礼仪,每日辰时开始,酉时方歇。时光弹指而过,已是仲夏。
徐璟晨起,正由连翘服侍着梳妆,便听得外面丝竹管弦之声婉转悠扬,樱蕊欢欢喜喜地打了帘子进来:“娘子,外头好热闹!程昭华在宜春苑设宴招待武安公主。公主听闻娘子们居于建章宫,便请程昭华允准娘子们侍宴。如此一来,娘子今日便不用去听训了!”
樱蕊是建章宫新分来伺候的宫人,以填补被程昭华贬斥的贴身侍女的空缺。徐璟这里本不缺人,又见她年纪尚小,稚气未脱,便只打发她做些外间行走的差事。
连翘闻言也十分欢喜。听训快两月,为了早间多贪睡些时辰,贵女们大多妆饰简单,就连自诩于衣饰打扮颇有心得的薛照,都不大再梳过于繁复的发髻,她空有一身梳妆盘发的好手艺,却没有用武之地。
众人收拾停当,便由一宫人领着自建章宫步行至宜春苑。
薛照今日果然盛装打扮,穿了梁修仪赏的那匹妆花罗。玫紫间丁香色的坦领撒花曳地长裙,纱罗层层叠叠,自小腿处收窄再散开,鲛丝的光泽如同云霞浮动,煞是好看。
在建章宫闷了数月,如今没有教习看着,生性活泼的梁丽质总算找到机会透气,挨着冯纾,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徐璟垂首,规规矩矩地跟着引路的宫人,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抬眼看去,却见一个身影已经冲到近前。
那女子披头散发,一把推开已愣住了的宫人,直奔薛照而去,口中凄厉地喊:“毒妇害我!”
薛照衣衫繁复,奔逃不及,被扑倒在地上,霎时间,面颊已是鲜血淋漓。
徐璟猝不及防被绊倒,眼见着那女子转身旋风似地朝自己扑来,手已伸向发髻,握住一支被她刻意打磨过的长簪。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贯穿女子纤细的脖颈,瘦削的身体如一截断线的破风筝倏然坠地。
耳边风声呼啸,徐璟摸到脸上温热粘腻的血,思绪千回百转,直觉如此荒谬的变故必非偶然,索性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黑暗之中,她听见冯纾颤抖着说:“羽林卫来了,丽质别怕。”
乌云密布,大雨滂沱,空气潮湿而凝滞,叫人喘不过气来。
轰一声惊雷,闪电在漆黑如墨的天穹中撕开一道口子,屋内被照得亮如白昼,江蓠这才看清榻上女子的面容。
刺目的电光映得她面色白如新雪,脸颊上还有殷红的血痕,与汗水斑驳交错,却不叫人觉得狼狈,只显出一种靡丽的艳色。
江蓠暗自思忖,怪不得彭夫人如此费心为自家表妹铺路。即便今上内宠颇多,这位徐娘子也是掖庭中难得一见的美人。
杜若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江女医,我家娘子何时能醒?”
江蓠答:“娘子受了惊吓,肝心两虚,故而晕厥,片刻后自会醒来。”
杜若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气,挤出笑脸:“那便麻烦江女医为我们娘子开几副安神静气的汤药。宫中不比家里,娘子一贯体弱,今后便有劳您了。”
江蓠朝着榻上的徐璟跪地俯首:“折煞奴婢了,夫人于奴婢有再造之恩,娘子是夫人的表妹,奴婢自当听从娘子差遣。”
待连翘取了油纸伞,将江蓠送出去,徐璟方才悠悠转醒,一双妩媚的猫儿眼亮若星子,神色清明,哪有半点受了惊吓的模样。
窗外暴风骤雨,杜若紧闭了门窗,取了湿帕子,细细擦拭徐璟脸上的血,面露忧色:“娘子假装昏厥,恐怕骗不过江女医。”
徐璟毫不在意,反而露出笑来:“本也没想着能瞒过她。若连这样的把戏都看不穿,那今后也指望不上她了。”
杜若仍有疑虑:“若是她与连翘互通消息,叫彭姬知道了,会不会······”
“会如何?”
“会让彭姬觉得娘子不安分,有欺瞒之心。”
徐璟嗤地笑出声,不以为意:“真晕和装晕,都不过是胆小罢了。”
她的确不安分。若是甘心终身受制于人,又何必入宫以命相搏?
窗外有浠沥沥的声响,是雨水顺着伞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樱蕊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见徐璟醒来,又惊又喜,口中不住地道:“神佛菩萨保佑!娘子总算醒了。”
徐璟问:“你可知道今日那伤人的女子是何人?”她记得那女子虽衣衫破旧,但并非普通宫人所能穿戴的。
樱蕊答:“是紫云阁的赵采女。”
昔日梁丽质与冯纾追风筝追去了紫云阁,宋女史曾交代那里幽禁了有罪的宫嫔,并未细说其中原委,原来是这位赵采女。
只是,她口中的“毒妇”是谁?这牵扯到宫中旧事,若不是有心询问,宫人们断不会主动提起。
见徐璟面露疑惑,樱蕊竹筒倒豆子似地说起来:“赵采女原是梁修仪身边的宫人,梁修仪有孕不能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