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自己吓到了一只可怜小鼠,依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掠着,电光火石间,便飞至百里开外。
她来自遥远的“长溟”,刚被唤醒没多久,便已跨越了千山万水。
她按照既定的“神引”,来寻一位与她息息相关的少女。
那少女该是,名唤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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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说完后,便笑呵呵地静静等待洛天的回应。
洛天站在黑暗中,老翁站在红色灯影下,二人一暗一明,虽相距不远,在寂静中却有了遥遥对视的意味。
寂静的空气中好像绷起一根无形的细弦,随着时间流逝越绷越紧,越绷越紧,洛天几乎幻听到了微弱而尖锐的弦鸣——
在弦断开前的一瞬,洛天终于开口温声道:
“多谢好意,只是要打扰您和您的家人,怕是不好。”
若旁人仔细听,便会发现她说话语速比寻常人稍微慢一些,咬字也格外清楚圆润,显得有些许刻意,像平时有意练过一样。
老翁抚须一笑,和蔼可亲,“无妨,我家人都是顶和善的,姑娘莫嫌我们乡下人粗鄙就是了。”
他的态度十分谦和客气。
洛天颔首,唇边牵扯出了点笑,不再推辞什么,随老翁走入门。
跨入门槛,红灯笼的光投映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清秀眉骨下晃过一瞬明暗交迭的绯红光影,映出她黑色瞳仁底的不安和凝重。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却阻隔不了夜晚的寒气。
她当然不想在这古怪的人家里留宿。
但是,在忘忧逍乐乡里,“不归者”不能违逆“归者”,归者说往东,不归者就不能往西,若偏要迕逆,惹其不快,就会麻烦上身。
有吊铃红笼在这里守着,而她这“离经叛道”的不归者却自己晃到其面前,可不是自投罗网,上赶着当板上鱼肉吗?
洛天不禁苦笑。
老翁挑了一盏油灯走过来,如豆的火苗微晃,照着他那千沟万壑的面容。他的皮肤如纸一般薄而皱,堪堪挂在骨架上似的。
这张油灯枯耗的苍老面孔上,那种欣慰的,喜悦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忘忧逍乐乡——忘却烦忧,逍遥快乐。
洛天知道,忘忧逍乐乡里的每个归者都过着自己想象中最幸福的生活,美梦也好,幻境也罢,他们都甘之如饴。
也不知这位老翁的美梦是什么,但看这院里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烟花爆竹,想必不是“金榜题名”或“洞房花烛”云云。
洛天边走边想,老翁带她来到东边的厢房下榻,里面只有一处床塌,一架木桌,有些空荡,长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家里有我的荆妻,儿子儿媳,还有年幼的孙子孙女,他们都已经睡了。”老翁说。
家中成员不少,她心想。
不过,其中能有几人是真人,几人是“障相”就有待商榷了..洛天不由攥紧了掌心。
老翁帮洛天简单布置完床塌后便转身离开了,好像没当有她这个人似的。
在他离开后,洛天才浅松一口气。
油灯昏暗的光飘忽闪烁,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奴隶库里只有一日日重复的劳动,两百多年时光像凝固了一样,以至于上一世的她逃出来后像个突然跨越时空的古人。
虽说此次重生后,脑里多了前世在欢喜城里生活的十年记忆,但她还是无法对当下这个凡世产生丝毫归属感。
要是对比起来,竟然还是奴隶库里更有人味儿...繁重枯燥的劳作压得每个奴隶都喘不过气来,流的汗都是苦的,所有切肤之痛都无比真实,虽然艰涩辛酸,但也令人深刻体会到自己还在拼命地活着。
但是,外面的人由于在虚假幻象中浸泡了太久,已不太像人了。
故乡不知已被烧成了哪里的一坯焦土,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一点也看不真切。
洛天命孤,爹娘早逝,只和阿妹一个亲人互相扶持着长大,姐妹二人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漂泊四方讨要生活,后来赶上魔族复出的浩劫,洛天在乱离中和阿妹走散,被所谓的仙人们抓进了奴隶库。
只能说,她与世间的缘分太浅——爹娘的面孔已模糊不清,漂泊途中更是举目无亲,偶尔遇到几个同样孤零的旅人,点个头,说几句话,又各赶各的路,浮萍一般聚首,浮萍一般散开。
至于故乡...那更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漂泊流亡的路上铺满风霜雪雨,只有妹妹姜元陪在她身边。滴水成冰的时节里,棉被单薄,她们依偎着取暖,熬过了数不清的冬夜。
草棚漏风,姐姐用身体给妹妹挡风;被子太小,妹妹悄悄把被子往姐姐这边塞。
后来洛天被抓进奴隶库,夜夜挂肚牵肠着妹妹,忧思之情几乎化为了心疾。
她想,她一定得活着出去。
魔族登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