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景皇后喜欢,六宫都少见的和田玉,长乐宫却独独有三四十件,且件件都是能工巧匠雕琢出的珍品,曾因为景皇后一时喜欢话本,这些难得一见的和田玉便被宫里的匠人雕成掌心大的话本人物里的玉雕,供皇后放置手心把玩,大堆雕刻下的碎玉屑也被当作废料处理,运出宫时被下朝看见的大臣们一阵长吁短叹,直呼奢侈。
路过一对约莫三尺高的纯色珊瑚碧树时,宋仙之挥手让仍在内殿的宫人全部退出去,挑起几道轻纱,他信手踱步到景婴身后,高大的带着阴影的身姿站在那里。
景婴还是坐在镜台前,不动声色地通过反着虚光的铜镜与他对视,纤细白皙的手指摆动着刚推进去的坠着珠串的钗子。
一道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许是嫌身上的负重妨碍动作,宋仙之将腰上别着的佩剑解了,甩到地面上,景皇后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下一刻,他大手按上景皇后的秀肩,景皇后动作一滞,他甚至感受到了手掌处传来的阵阵轻微的颤抖。
他却装作不知,抓过她正在调整珠钗的手,手上稍一用劲,就逼得她松手掉了闪着宝光的珠钗,还顺手把宫人方才束好的秀发全部披散开,扔掉上面别着的那几支价值连城的簪钗,以及发上镶坠着珠子的步摇,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景婴。
饶是当下脾气似乎变得格外好的景婴,也按捺不住地,面上带有愠色,见她愠怒的表情,他似乎是解释地道:“这些都不称你。留一支簪子即可。”
随后,他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比划几下,垂下眼眸,感慨地道:“数月未见,娘娘风姿半点未减。”
对于他的贸然恭维,不知又藏着上面心思,景婴半点不领情,冷冷盯着镜子里的他,却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说着宋仙之就要自己给景皇后束发,他只留了一支金簪,挽起如瀑散落的乌黑秀发,手上几个翻转后,便简单束成一个简单的便髻,嵌刻成凤凰图案的金簪斜斜倚在发髻上,莫名卸掉了之前的宫人刻意给皇后娘娘装饰的庄严与美艳,一下平添了几分灵动之气。
没想到他一个叱咤风云的武将,给女子束发倒是娴熟。
审视完铜镜里的人后,宋仙之突然伸出粗粝的手,不带温柔地擦去景婴唇上的口脂,神神叨叨地道:“这也不称你。”
景婴蹙起眉头,感到唇瓣上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
见铜镜里景婴唇上的赭红颜色完全褪去,他才收住手,盯着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喃喃道:“真好看,就像你我第二次见面你以宫装见我那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这么勾人,我却死了好多回了。”
听到他这完全多余的话景婴就厌烦,忽地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宋将军莫要叙旧,如今是我要死了,你却在好好活着。”
停顿一下,半晌,他道,“如果我说,我可以......不让你死呢?”声音明显掉了一个声调。
景婴冷笑道:“萧翃这样信任你,连赐死我这样的事都不假手他人,你就这样忤逆他吗?连吃你多年的亏,我不想在死前都要再失望一次。还是说,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你全当我一厢情愿罢。”他喃喃道。
景婴别过脸没理他。
“他要死了,”宋仙之忽然没头没脑地道:“他害怕等不到你,所以让我回来看着你入陵。”
“是么,他这一生少过什么,也就差这一回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仿佛是有着多年情谊的友人在深夜攀谈。
这种有些暧昧的氛围让宋仙之有点心猿意马。
宫墙外传来阵阵宫道里负责报时的宫人的打更声,沉沉的闷声仿佛要与这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宋仙之附身在景皇后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唇齿未合,便被景皇后剧烈地推拒在一侧。
“滚开!别让本宫再说第二次!”
被这么一推,宋仙之也不恼怒,随即拾起地上自己的佩剑,站在光影收合之处,不知在默默思索什么。
“进来吧。”
内殿传来宋仙之的声音。
话音刚落,齐公公就带着他的一行人进来了,他其实还真没进过景皇后的寝宫,以前他的资历低,接触不上妃位以上的人物,这才刚走几步就被周遭的金碧辉煌炫了眼目,惶惶走到宋将军身后,也不敢看景皇后,为了完成任务,突然尖着细声道:“皇后娘娘,咱家也不说别的了,皇上让娘娘先入闵陵,等着陛下,奴才们在此恭送娘娘上路。”
手里的明黄圣旨也被他低眉顺眼地递到景皇后面前。
后面的人端着托盘走出来,很简单的道具,一条白绫和一杯鸩酒,萧翃甚至不给她其他的死亡方式。
景皇后起身瞥了眼这两个托盘,恍然发觉端着鸩酒那盘的是一位故人,她直接喊那人,“小道士?”语气略微有些不确定。
被喊的那人穿的是道士服饰,一袭绿袍,模样很是清秀,听皇后喊自己,没有掩饰身份,抬眼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