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牧也并非无故前来打扰,而是解无咎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公文着实太多,这个点若不回去,只怕又要挑灯到天明了。
回到宅邸,高缪和李胥已经将所有公文分门别类整理好贴上事项总结,早早候在案前等候他随时差遣。
“主子,陛下又驳回了请兵的奏疏。”李胥带着密旨过来,禀报道。
解无咎接过一看,里头果真没一句好话,又是训斥他不安分云云。
看完,他将密旨丢在一旁,语调都冷了几分:“再拟再请。”
大晋州府三百三十六,所治县九百五十七,各级官员数千,除却会典所载诸官之职,其余皇帝想做的事,尤其是那些不方便明面上做的,都要通过悬鉴司这只暗爪去完成。
而皇帝要求为保证对各地暗使的把控,这些人必须直隶于他这个厉王。他每日要处理来自各级的密报公文,如此说来,他这位向来标榜昃食宵衣的好皇兄可远不如自己。
思及此,解无咎冷哼一声,翻开了面前的公文。
里面写的就是怀渡河中尸首的调查结果。
经查明,瘟疫最早是在螽人部落中出现的。河中的尸体全都是得了瘟疫病死的螽人,被他们借着地势之便从上游抛尸。为的就是让下游的我朝百姓也染上,他们好趁乱劫掠一波,抢点东西过冬,若是能趁此机会强占几座城更佳。
这些年螽人对西南边境一直有所图谋,野心逐渐膨胀。至于吴世良等人沆瀣一气封锁消息之举,也怀疑与螽人有关,只是究竟如何尚待查实。
……
他麻木地翻着各地的密报,看着各处不安分者的偷偷作怪。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上下勾结成风,内外狼狈为奸。上头那个却还在贪恋权术制衡。
衮衣绣裳的帝王佛口蛇心,视天下人为棋子。而他在泽孟数月所见之黎庶虽短褐椎结却犹璞玉浑金,知道邻里互助懂得亲朋关怀。
何其可笑,何其不公。
……
不出所料,待他处理完,已是子时三刻。
解无咎签出最后一道密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李胥见机进言:“主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李胥边察言观色,谨小慎微:“恕属下直言,如您今日这般行为,恐怕对您自身和江姑娘都不好。陛下和朝廷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是江小姐,都快要与柳家定亲了。如此,往轻了说是会授人以口实,往重了说……就是……”
不待他说完,解无咎截住话头,沉声应下:“本王明白。”
解无咎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凡事遇上这个名叫江蓠的姑娘,他行事总是鬼使神差脱离掌控。其实暗想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放纵呢,过惯了以往二十一年紧张窒息的日子,那些被压抑下去的偷闲念头总要借着一个由头稍稍释放。
他眸光微动,情绪暗流,摩挲着手上的骨扳指,欲按下这些出格的思绪:“樊阙他们的后事已基本料理完了。本王……再去送他们最后一程。”
“您是说去安择?”
“明日启程。”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次日天不亮时解无咎带着几个属下日夜兼程驰往安择,日常事务暂交由李胥处理。
某绿水青山地,靠山朝阳却不太起眼之处,立着相邻的四块石碑。
石碑下葬的是经此一变命丧西南的四名悬鉴司使。
只可惜按照悬鉴司的规矩,石碑未刻名姓,只书籍贯。如此也是以防其身份为外人所知,家属亲戚遭人报复。
解无咎手里端着一杯酒,沉默地注视着每一块碑。
此次他带来西南调查的是他最亲信的一批。即使眼前的石碑上只镌刻了他们的籍贯,但他还是能准确地对应到每一个人的模样,他们有何所长,又有何所短,家境哪般,性格几何。
但如今他们都因为一场猛烈的瘟疫丧生了,甚至因此死后不能归葬故里。生时担着悬鉴司的职责,常人避之如鬼魅。如今客死异乡,连墓碑都不能写上自己的名字。
良久,他终于像是释然一般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石碑,双目归于深潭一般宁静,举起酒杯,敬天地,祭亡魂。
相较于解无咎的沉痛藏于心底,赵牧的情绪则明显多了。
他跪在属于樊阙的石碑前,悲不可抑,泪难自已:“老樊你个骗子,说好的回京后一起吃酒,还要给我说媒的,怎么自己先走了……你让我上哪还当年欠你的恩情……”
当年赵牧刚进悬鉴司就被分到樊阙手下,许多规矩都是樊阙教的。他一开始莽撞不懂事险些在任务里丧命,是樊阙豁出去替他挨了一刀才捡回条命。
解无咎祭完:“家属是否都已安置妥当?”
左右道:“是,都已按规矩办了。不过樊大人他……”
赵牧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