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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的面色很冷。
细白面容上的狭长眸子微眯,散发着冰雪一般的寒意,几乎比殿外还要冷。
他虽然没有发话,但是心中已是怒极,双手紧紧地攥紧龙椅扶手,青筋暴起。
这个方照成,当真可恨!
可是他不能杀这个言官,否则史书上又会记他一笔。
他这个皇位本就夺来的。
正当新皇对着这个言官牙痒痒的时候,又有一位官员出列,手持象牙笏板,袍袖绣有五章纹。
他的官服代表的品级不可小觑。
新皇不得不分神,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声音微微缓和,问:“张爱卿又有什么见解?”
大理寺卿张大人垂首。
“臣觉得方御史所言有理。
“臣附议。”
新皇面色顿时一变。
大理寺卿是东宫旧臣,他禁足崔钰后又着意拉拢他,最终还是将他劝到自己的阵营。
没想到如今,他竟敢倒戈!
新皇冷笑。
恰好,武官之列的长平将军出列,抱拳跪地,跟在大理寺卿张大人身后行了一礼,朗声道:“臣附议。”
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动着,又有许多大臣站了出来,跪倒在殿中。
“陛下,国不可无储君,否则动摇根本。”
“如今皇嗣仅剩大皇子一人能继承大统。”
“臣附议,还请殿下明鉴。”
大大小小的声音在金銮殿回荡,震得新皇耳膜发疼。
他的胸口像是塞满棉花一般的堵闷。
好侄儿——
崔钰故意跑到皇陵哭,诉说臣子人心的世故,闹出这一出精彩的戏来,不就是为了动摇旧臣的恻隐之心吗?
况且如今皇室中,仅仅只有崔钰一个男嗣!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崔钰定会得势。
他的亲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女孩,总不能立个公主为储君吧!
若是他的小儿子还在世,哪里还有崔钰什么事!
新皇的脸色越来越差,抬手捂住了发疼的胸口。
一想到自己孩子的逝去,跟着连储君的位也赔了,还让崔钰这个病死鬼得了便宜,新皇便觉得抑郁沉闷,心口发疼。
“好!好!好!”
他忍不住,轻嗤一声,连道三个“好”字。
“你们这群‘忠’臣,倒戈的本事倒是不小!”
新皇冷冷一笑,摔了奏折,忽地吐出一口血来,喷在红木案上,染红了奏折一角。
身旁的太监顿时惊呆了,连忙高声尖叫:“陛下——宣太医!宣太医!”
群臣也乱了,互觑一眼,用眼神交流:看来传言不假,陛下因丧子之痛而郁结于心,重病不已。
*
自当新皇吐了一口血,气病在床后,他便罢朝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他虽然是卧病在床,处理奏折,但奏折中的进言,多是跟崔钰有关,劝他早日复立崔钰为太子,稳固国家大统。
新皇怒极,摔了奏折,揉着眉头喝道:“崔钰到底是收买了多少人!一个个都来烦着朕!”
近身伺候的太监哆嗦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上前,将奏折捡起来,整齐堆放在桌案上,也不敢说话。
门口的侍卫又来通传,言殿外大臣求见。
“不见!”皇帝重重拂袖,带翻了茶盏,碎了一地。
他喘了一口气,怒道:“今天来了第三批臣子了,估计又是跟崔钰有关,呵——朕的好侄儿!”
真是小看了他!
侍卫领命,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将群臣劝离。
新皇在御书房坐了好一阵子,喝了几杯茶水,才勉强冷静下来。
如今群臣谏言,民间也对他这个皇帝仇视侄子的做法颇有微词,毕竟他这个皇位本就是夺了侄子位来的,他的名声自然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新皇惆怅万分,忍不住揉着自己的眉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难道一定要立崔钰为储君吗?
他撑着脑袋,心中烦闷万分,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
“去,”他朝太监挥了挥手,道:“将燕王请来。”
*
不过一炷香,燕王就已经乘坐马车,赶到了御书房。
“陛下有何吩咐?”
裴衾只是拱手一礼,并未下跪,因为他早已因为赫赫战功被先皇免了跪拜之礼。
是天下仅有的一人,不用对龙椅上的皇帝行跪拜叩首之礼。
“七弟不需多礼。”
新皇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神色,询问道:“朕问你,你觉得崔钰是否可以胜任储君之位呢?”
裴衾闻言,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