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手掌的力道微转,江稚梧随着那手回身,提线木偶一般挨着许翎在温泉池边儿坐下。
二人紧贴着,男人筋脉鼓胀的腿和小臂比看起来还要坚实有力,江稚梧面色红得几欲滴血,指尖却掐得煞白,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是北庭王。
彼时她走投无路找上雨霖舍时,在与他相见的第一面就已经表明自己和北庭王有仇,自己押上阿娘唯一遗物,还答应帮他杀人,只为了换北庭王的性命,他明明一口答应了……
温泉的热雾冲入眼球,少女睫毛眨动,掀起无声酸涩,除了羞辱与戏谑再想不到其他能让他一口答应下来的理由。
原来对他来说毁了江家还不够,还要再玩弄她。
而自己也不过是个庸常的人,识人不清偏偏轻易付出真心,受到伤害时也会如话本女郎一样由爱生怨恨。
前头声音嘈杂,曲恪好像说了些什么,江稚梧虽没听进去,却也勾唇在众人哄笑声中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许翎的手同时揽在她身侧,指腹轻轻婆娑。
江稚梧一哆嗦,正要打掉他的手,抬眼却看见众人的视线都在朝他们这里,不禁又顿住。
如此距离她已经看不清对面说话的是谁,只隐约觉得声音像前头拉过宝荔的那个男人,对方眼睛瞟着她,嘴巴却是对着曲恪道;“您手下的小娘子当真个个绝色,连北庭王也忍不住流连其中啊。”
曲恪高举酒盅,“诸位享用得高兴,本王就放心了。”话落饮下。
岳泉没脸听他们说这些,催促道:“西临王今日不会只是想约咱们几个在这里沐汤吧,有什么事直说,老夫身子可不经泡。”
“谈事情么,总要对着自己人才好谈。”
曲恪话里有话,在场的人默契地互看了两眼,随后视线一起聚集在许翎身上。
许翎轻哼一声,“还以为秦太尉应当与我是一样的,没想到在场只有我一个外人。”
曲恪:“秦太尉是聪明人,燕山外一交手便心中有数了。”
秦桑海搂着美人喝酒,对曲恪所言不置可否。
许翎又问:“那岳丞相呢?”
曲恪笑答:“鹤沉以为本回勤王是谁提议圣上如此的?”
岳泉捻着胡子道:“本官也是为了大安的江山稳固。”
秦桑海嘲他:“还不是你逼晏淮松和晏珩礼太紧以致他二人直接反了。”不同于曲恪这回的名利双丰,秦桑海是放下了南边的战役赶来,又迟迟没能将叛军果断拿下。兵马、名声、军饷,他将自己损失的也算到岳泉头上一部分。
许翎看明白了,今日这阵仗,或是要拉他入伙,或是要给他做局,他低笑,“原来如此。”遂正了颜色,“本王方才当着诸位的面打伤了薛司空,如此把柄交到诸位手上,可算有诚意?”
“你!”
薛荆气得倒吸一口气,乌眼鸡一样怒视许翎,余光瞟见江稚梧时又浮出懊悔的色相,他要是早点一把将这小娘子拉下水,还轮得到他北庭王什么事!
曲恪对薛荆的反应不甚在意,思忖片刻朝许翎道:“倒也算得。”
薛荆岂肯让许翎在他身上讨这个便宜,当即不忿道:“我觉得不算!这事就算闹出来,北庭王也大可以在那女子身上做筏子,以要救人为由误会之下才出手为自己开脱,不痛不痒的,算不得什么把柄。”
曲恪调转话音:“那薛司空以为该如何?”
薛荆吊梢眼一转,心道自己得不到的宁愿打碎了也不给别人享用,恶狠狠说:“以我之见,北庭王当着大伙的面把那女子杀了,手上沾了血才算诚意。”
场面安静了片刻,见惯了生死的武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端着酒盅看戏,文官如岳泉之流却是颇为惊讶薛荆此计的狠辣,而这出戏的始作俑者曲恪悠悠道:“薛司空说的也有道理。”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许翎,包括江稚梧。
她心里虽然明白此刻应该低下头以防被宝荔等人看出破绽,但脖子偏生不受控制地直着梗着,就这么看着许翎宽阔的肩膀,轮廓分明的侧脸。
不同于那些人的好奇,江稚梧的目光中只有绝望的坚定,她确信许翎一定会出手。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朦胧水雾下,那张脸比平日还要英俊,江稚梧于水下狠掐自己一把,用身上的疼转移心里还在不断翻涌的情愫。
她不愿再做他的垫脚石。
丝绸一般的温泉水遮掩了她的动作,在许翎栖身过来的瞬间,她也终于悄然解下乱玉。如果就在这里杀了他,也算自己没有错得太离谱,也算为爹娘报仇了吧。
她双目晦暗,紧盯着许翎逐渐贴近的身子,在他抬手的刹那倏然举刀朝他胸膛刺去。
刀刃轻松划开水流,抵住对方衣衫单薄的胸膛,刺破皮肤的触感和削竹子很不同,江稚梧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