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故意问：“朱圣人行事怎么违背理学了？”
杨弃却咳了一声，脸色微红不再说下去，转而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了。
薛昭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杨弃看上去刚直，没想到还会看野史。相传朱圣人虽然强调‘存天理，灭人欲’，自己却引诱两个尼姑做妾，又与儿媳有染，言行不一，为人诟病。
晚膳后，薛昭先去正房等外祖母，却因为这一路太劳顿睡在罗汉床上了，等她意识清明的时候，看到窗外透进来暖红的灯光，自己身上盖了一层棉被。
她半坐起身，却发现内室没有一个人，房外却传来说话的声音：“也太不让我省心了！”
是外祖母，听上去似乎有些动怒，薛昭撩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是杨李氏和刘嬷嬷正站在庑廊下面说话。
刘嬷嬷安慰道：“您也得给铱哥儿一点时间，毕竟这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杨李氏声音冰冷：“时间还不多吗？他和羲和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要是论谁最熟悉羲和，他也算是其中一个。我本以为这些年他都肯顺下心听话了，谁知道还是一把逆骨！”
刘嬷嬷叹了口气，过了好久，才轻轻开口道：“太夫人，奴婢看了这么多年，其实也不太明白，表姑娘虽然性子温吞，有时候却有些古怪，模样一般、又少才华，或许正因如此，铱哥儿才不答应吧。”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杨李氏的声音：“我当然知道，绥君在我身边长大的时候，我没有心思照顾她，结果让她祖母养得文文弱弱，什么都不敢去做。嫁给薛鼎臣后，薛鼎臣有了几房姨娘，她又可曾抗衡过？当年羲和还没来得及回薛家，她阿玛就接二连三地有了第三个、第四个女儿。”
“羲和从小身子弱，三天两头地发热，五岁那年，我带她回去过，那时候薛鼎臣膝下又有一个乖巧懂事的薛芸蝶，一个薛惜枝，没一个人想抱抱她。羲和当晚就烧起来了，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我当时就想，绝对不会让人再欺负她，回来之后便是诗书也不辖制着让她念，就想让她一生快快乐乐地度过就好。”
“铱哥儿虽然出身不好，但我看人准，他是个好苗子，也是个有责任心的。”
刘嬷嬷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一片酸软：“我知道您是疼爱两个外孙女，我看着她们长大，也知道她们其实是心思极恪纯善良的人，但是，以后可怎么办呢？”
杨李氏叹息：“所以我早就想好了，等常仪嫁入高门、羲和到了年龄，便让铱哥儿娶她进门，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看谁又敢欺负她。”
刘嬷嬷道：“那您就没有想过，如果铱哥儿不愿意的话？”
杨李氏冷笑：“他原先还不愿意离开紫禁城、不愿意经商呢，现在不也做得很好？他也是我看大的，我清楚他的个性，只要逼他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他会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便是如此，我才敢放心把羲和交给他。”
说罢又叹了口气：“可惜，我想把羲和保护好，偏人们个个都不愿意，你看她现在罕言寡语的，不是藏愚守拙是什么？她一个小孩家怎么会懂这些算计。”
薛昭放下帘子，慢慢走到火炉旁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她手扶住围屏，另一只手又捂住嘴，早已泪流满面。
她原先只觉得外祖母宠溺她和妹妹，没想到，其实外祖母早就将她们的路都设计好了，她是要好好保护一辈子的。
难怪，连三表哥杨弈都已经定亲，二表哥却连个妾室都没有，这是为妹妹准备好的啊。
听到脚步声近了，薛昭重新躺回罗汉床去，杨李氏走进来，先帮她掖了被角，又替她擦了擦脸，小声和刘嬷嬷说话：“这孩子怎么像哭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