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不敢停步,飞速四散退去。宋肃功夫再高也只有一人,立时随意朝一个方向追去。
宋肃擒住那人肩膀,将他掼在地上摁紧。他一手将刺客面巾扯下,另一手虎口卡上人喉头,一寸寸收拢,“说!是谁!”
宋肃并不收力,刺客眼珠红丝密布,张大口急急喘气,拼命扯他手掌。他冷笑一声将人松开些许,刺客断断续续道:“是、是尚书令……”
宋肃声音发冷:“裴岫?”
怎会是裴岫?
刺客捂住脖颈,在地上蜷起,“是……咳咳、是她。”
宋肃有片刻愣神。
虽素知她手段颇狠,也亲眼见过她将内侍充入掖庭,更见过她驳斥四方,可宋肃竟在这瞬息间,心下泛起淡淡的烦闷。
他阻了裴岫的路,以她行事风格,会对他出手实在再正常不过了。这一点,他其实早有预料。
可他为何,依旧觉得不舒服?
仿佛不认为那位清荷模样、回雪风貌的裴大人会做这样的事。
趁他不注意,倒在地上的刺客滚出几丈远,又飞身而起,继续奔逃。
宋肃稳住心神,提步便追。可小道狭窄,前路却开阔。他眼见那刺客在尽头一拐,忙追上前去。待他亦拐出小道,面前集市繁华,唯有支摊叫卖与许多挑担沿街吆喝的贩夫,哪里还有半个可疑人影?
跟丢了。
他如今手执血剑,实在吓人。许多途径的百姓惊疑地朝他看了一眼,忙加快脚步远离了此地。
乌雅楼的刺客就是这些人了么?他方才分明感知到更多人的气息,少说还有十余人未曾露面。
他屏息细察周围,却发现那些气息不知何时消失了。
宋肃抿了抿唇,默然自袖内取出锦帕,擦拭净染血剑锋,复将软剑藏进腰间。
若非他知晓东都云波诡谲,日日不敢松懈,周身时刻藏有武器,否则今日十余人围攻,他虽能逃脱,只怕也会受重伤。
裴岫她……当真下如此狠手吗?
宋肃吐出一口浊气,打斗中擦破的拳头在袖下捏紧。
他不信。
此时实在不宜再去裴府。
他将脸颊上溅到的新鲜血痕抹去,低头看身上衣衫都染了斑斑血痕,长叹一声,转身就要重新走入小道。
岂料这一错眼间,他竟瞧见先前那挑柴夫在集市边缘,面色惨白,鬼鬼祟祟地向前行去。
这挑夫定然不是普通过路人。
宋肃将身上血迹胡乱藏了藏,身形隐进暗处,悄然跟上那挑夫。
无人知晓,距宋肃与刺客打斗的地方不过百丈处,有十余身着同样青衫佩长剑之人默默将战斗看毕。他们面面相觑,彼此都是同样难言神色。
有人小声道:“这样武功,大人竟要我等保护他?”
——
一架装饰简单的马车自裴府后门转出,朝朱雀门去。
马车内,裴岫一袭大袖广身圆领袍,三千青丝拢进六合帽内,露出修长脖颈。她腰身挺直,抱臂倚在车壁上,因着一身宽大男装,瞧去全似个俊俏年轻公子。
她阖着眼眸,指节轻轻叩击臂膀。
那报信之人竟说,嘉懿太后踪迹疑似出现在闭月楼内。
那可是花楼,若教任何人知晓此事。纵太后安然无恙,亦会被天下人的口舌绞死。
事关重大,裴岫不敢交由手下人全权去办,不得已亲自扮作郎君。
许久后,马车缓缓在闭月楼前停下,裴岫戴上灰纱帷帽,堪堪遮住眉目,撩袍下车。
闭月楼外,三四浓妆女子巧笑唤着过路人。其中一粉纱轻衫的远远瞧见只露出半张脸庞的粉面小生脚步拘谨行来,她心下懂了八分,含笑迎上前,“小郎君呀,是第一回来?”
女子将柔若无骨的手攀住裴岫,脂粉香气袭人。裴岫本怀心事,猝不及防被人这般贴近,更不曾料到会遭受这样热情招待,身子僵了半边,勉强同人往闭月楼内迈步,“是。”
粉纱人掩唇笑得摇曳生姿,将裴岫半拉半拽着进了闭月楼,嗓音柔得千回百转,“真真是年纪小,来,随姐姐去见见世面。”
堂内高台上有人袖手抚琴,曲调靡靡,另一人鲜亮薄衣,摆动腰肢和曲起舞。裴岫粗粗看过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这是闭月楼白日的歌舞呢,小郎君别害臊,快瞧。”粉纱女子娇笑道,“若是有看上眼的,花几锭银子,姐姐替你叫来。你这般面皮细嫩的小郎君,咱们呀,可喜欢了呢。”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裴岫的脸颊,“真是嫩,连毛也不长一根?小郎君,你可及冠了?”
“不必。”裴岫有些头皮发麻,不答她的问话,只连连推拒,“真的不必。”
寻常在朝中同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臣作对,也不曾叫她这般不自在。
许是正到精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