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因祖上功勋自幼进宫做了太子伴读,与太子私交甚笃,又沿袭父亲遗志,加冠后做了御史大夫。
因祖辈忠贞,先帝甚为倚重,故而叶亭贞也奈何不得。
季沉待下朝后愤愤不平,那一刻他真想把乌纱帽扔到叶亭贞面前,这个官,不做也罢。
但待他拾阶而下时,又被寒风吹得醒了几分,一身绯红官服贴在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抬眼看着这皇宫红墙黄瓦,远处琉璃瓦千重叠嶂在光下熠熠生辉,不愧是历代君王大兴土木所积累下的辉煌。
季沉又转身望向已是一片废墟的承明殿方向,君子当不动声色,他一直恪行操守,只是这泪水难抑,滑过脸颊,被风吹得冷了。
殉葬之事,无人能改,叶亭贞早早让礼部拟旨于正月十五这日一并将先帝与太子葬于陵寝,这事就算铁板钉钉了。
但凡事,总有转机。
虽是正月里,但这天却无转暖现象,又连连下了几日阴雨,泥土湿泞。又加上季沉一党的据理力争,钦天监也上书说是夜观天象,这些时日不宜大动土木,影响国运,先帝与太子还得早早入土为安才是。
可他们并不知,日日祭拜的储君棺椁里只有一件太子殿下朝服。
叶亭贞被烦的没法,但又奈何不得,同几位幕僚商定下来的最终结果,就是暂时先妥协,取消此次人殉,趁雨势不大,早早将棺椁入陵寝。
“不知依丞相所见,此时如何是好?”
雨雾朦胧,是透进骨子里的凉。
叶亭贞畏寒,将地龙烧的旺,这让心宽体胖的郑宣致不停拭着额角的汗。
“老夫觉得季沉这竖子忒不识抬举,辜负王爷一片苦心!”
叶亭贞以前惯爱听奉承话,喜欢看别人巴结他阿谀小心战战兢兢的模样,觉得站在上位心中一阵快意。
但在位极人臣的位置待久了,要的就不是惧怕,而是人心归顺,要的是心甘情愿的臣服,而不是这畏首畏尾的恶心模样。
若无他提拔,郑宣致这资质平庸之人怎能由这七品小官攀爬到一国丞相?
“不是季沉不识抬举,是你们太不中用了。这人殉天时地利人和,竟然抓不住,真是心中一大憾事!”
郑宣致连连称是,“那王爷就这么着了?”
叶亭贞不答,反问一句,“苏太傅今日议事怎地不来?”
算来从冬宴起,也有□□日不见他。
“王爷有所不知,太傅身体抱恙,耐不住寒,还请王爷见谅。”
郑宣致这心里不是味,明明与苏直同为摄政王一党,但叶亭贞却是偏爱苏直,冷落他!
也难怪,谁让他膝下唯有一子,又是不成器子孙,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全然不顾祖宗脸面。比不得膝下有二女的苏直,这好处都往他家去了。
叶亭贞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苏直在拿乔,这逢年节还得他这小婿去拜见岳父大人才是。
苏直这厢也是累着了,这来自宫里与各田庄的礼库房都快搁不下了,还得招呼着沾亲带故想捞点油水的亲友。
正躺在榻上由侍女喂了冰糖雪梨汤,刚抿出一口滋味来,就听得小厮来报——
“王爷与王妃到!”
他捋了捋胡须,心里计较着,对端坐在榻前的那人悠悠开口:“云儿要不要避一避?”
来人正是苏云芸,当今贵妃。
她一身热烈张扬的青黛色华服,裙摆繁复落叠在铺了波斯毛毯的地上,上面缀满了大朵大朵的绛色牡丹,端的是雍容大方。
此时正戴着乳白帷帽,遮住容颜,轻纱之下目光如波般婉转流动,她起身,“听闻父亲新得一株腊梅甚妙,那云儿就去后花园逛逛。”
她此次回来省亲,未免兴师动众,只带了寻常侍女与侍卫,装扮成普通官家夫人,也不惹人注目。
待苏云芸捉裙旋入后院时,叶亭贞余光中只暼得一青色裙角,一行人匆匆进了正屋。
苏直坐直身子,适时咳了几声,吩咐下人沏了上好的西湖龙井,茶香溢了满室。
“王爷同王妃过来,老夫有失远迎。”
叶亭贞放开了紧牵着苏芷云的手,让侍女解下了鹤氅搭在椅背上,撩袍坐在榻前的紫檀木桌旁,苏芷云端坐在他身旁,带着得体笑意。
“岳丈抱恙,小婿怎有不来之理?今日是小婿带着芷儿来看望岳丈,特带了些补品给您补补身子。”
他说的恳切,苏芷云也是淡淡笑着,“是啊,王爷说好些日子没瞧见父亲,今日正巧得空,一起就来看您了。”
苏直瞅了眼苏芷云,只觉她今日敷的粉厚了些,衬的她愈发苍白,自觉对她心生亏欠。
心里默默叹口气,和乖巧柔顺的大女儿不同,这个小女儿自幼不争不抢,与她死去的娘一样,并不是很讨人欢心。
“如今看着芷儿与王爷如此恩爱,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