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不入。
那“舌头”颜色诡异,泛着猩红,形状又圆又方,红方下长出白圆,白圆边顺着长出两根无力柔软的红色飘带,随着撞钟的节奏飘飘摇摇,飘带尽头,一对肉白色亮点。刘贵枝见此已是心中一沉,答案还未出口,那东西悠悠转了半圈,翻面停向众人处,白圆上长着的,正是一张人脸。
“人!”
“那是个人!”
“钟口下吊了个人!”
倒掉钟口的人,只露出了一半的身体,方肩膀上长着光头圆脑袋,方肩膀下坠着两支长胳膊,随着撞钟的节奏飘飘摇摇,胳膊尽头,是一双肉白的人手。
“住持!是师父!是师父!”
钟楼近处,小和尚辰慧终于反应过来,那身影为何如此眼熟,忍不住尖叫起来。
“救人!快救人!愣着干嘛!快救人啊!”不知过了多久,呼喊的声音渐渐从其他方向传来。
众人姗姗回神,一瞬间蜂拥而上,跑上前却被围栏阻拦,无法上前,恰逢小和尚从正殿中抱出了一床棉被,带着钥匙赶来,然就在钥匙捅进锁眼的那一刻,小和尚只觉鼻尖一阵风刮过,钟顶陡然一松,倒吊之人终是脱离了撞钟巨口,直直摔进了钟楼下的荒草地中,一动不动。
远比水饺下锅要平静,小和尚只觉得脸上一湿,视线已变作红色。
紧接着,头顶撞钟冷不丁又是轻摇两下,爬虫样钻出个人,脸色乌青,嘴唇惨白,正是方才的撞钟人。他手里握着一把刀,哆嗦着攀回木梯,不想方走两步,脚下那节木头便“啪”得断作了两半,他猛地向下一滑,摔坐在木梯上,接着就好像拨过木梳上的栉齿,一连坐断了五六根木梯。
赶来的众人于是又转而向他跑去,他却一阵摆手,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嘴唇青紫,一手扶着尾巴骨一把反是指着钟楼下的“红袈裟”,断断续续吐出三个字:“范……范小舟……是范小舟……”
大约一须臾的功夫过去,院子里炸开了锅。
然而某个不知名的黑暗角落中,此刻却是十分安静,如同避世隐地,一切吵闹都朦朦胧胧飘在远方。刘贵枝猛地睁大双眼,这才看清,咫尺之间,瞎子正在静静地看着自己,瞳仁的部分,精准地落在她的脸上。
刘贵枝误娶的那个活人,竟然死了。
***
正殿的高台上,此时已只剩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小和尚跪在地上,肩膀颤抖,双手掩面,嘴中只勉强发出两个“师……父……”的音节,再过不一会儿,他的指缝便湿润了起来。
在他身后,高和尚覆手低头而立,方才摔在地上的眼眶,逐渐显现出清晰淤青。他双眼出神,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小舟……是那个六年前就死掉的范小舟吗?”
“是吧……”
“不是同名吧?六年前就死了现在怎么可能又死一次啊?这人复活了?”
“笨蛋,当然是因为他六年前没死成啊……”
“假死?六年那场斩首示众是假死?”
“……不会吧我的天呢……范小舟这六年,一直躲在永慈寺当能通?”
“能通居然是范小舟……”
“怪不得他一直带着斗笠啊……”
“太可怕了……”
五步开外的草丛里,几个衙役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久而久之,已经分不清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
蹲在地上翻过尸体,看到那张脸,柴有味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时也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不光是同一张脸,还是同样的气质,那感觉就好像,范小舟如果六年前没有死,活到了今天,就该是如此模样。
一刹那,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除了他之外,衙门还来了不少人,院中奔走身影众多,但还能围在尸体旁叽叽喳喳的,也就剩几个年纪小的了。
“确定一模一样?”
小衙役一边说,一边配合着仵作的眼神,上手帮忙扒开了袈裟的红色领口,领口下果然有一条明显的红印——他盯着这半遮半露的痕迹已经很久了——红印不多不少绕颈一周,深深嵌在皮肉之中,不乏血色。
大概是因为下坠间撞上了钟楼下的木头架子,尸体身上的装扮几乎是褴褛之态,衣裤上两处大洞,两只鞋都不在脚上,一只掉在了两步外的荒草地里,另一只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同样落单的还有右脚上的那只白袜。
尸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双脚被捆,几乎每一根骨头都在朝着反方向弯折,透过裤子上的大洞甚至能看到穿破皮肉刺到了外面的腿骨关节,像极了钉在墙上的皮影人。
“一模一样。”就在小衙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问题时,一旁沉默已久的老衙役冷不丁接过了话,“那会儿镇子不大,大伙儿都互相认识,错不了,丹凤眼,高鼻子……这镇上不会有人不记得他的长相。是范小舟,他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