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族地庄子的第二天,玉怜脂起了个大早,用了早饭,带着人出了临时居住的小院,随处走走。
天色尚未明亮,薄薄夜色如一层轻纱蒙在这片土地,宅院构造庄严规整,却又带着阴沉沉的冰冷。
玉怜脂站在阁楼上,往东处望去,那里是一座全色深黑的建筑——谢氏祖祠。
她无需靠近那里,那股肃穆的气息也不容忽视,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耸峙于族地中心。
京城侯府里其实也有一座小祠堂,就在王老太君的润安堂后面,据说也是十分庄重的,但和眼前真正的祖祠相比,想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寒天霜地之中,厚重的雪覆在谢氏祖祠顶端,周遭庄子下人来回经过,远远看去,如同庞然大物旁慢行而过的小蚁。
昨日老太君、镇北侯他们祭拜祖祠之时她在房中服药,屋外黄钟大吕,声乐鸣鸣,屋内只有苦药的气味、无言的静默。
关嬷嬷站在她身后,看她望着那处静静出神,过了半晌,出声提醒:
“姑娘,天气冷,咱们先回去吧,再过一个时辰,老太君就要启程回京了,庄子里的人都要去送的,等送走了老太君,我们就要跟着大夫人去行宫了。”
五步开外,莲芯垂眸不语,静立于原地。
玉怜脂默了几秒,轻声道:“……嗯。”
说罢抬步往回走,阁楼共三层,底下是园子,铺的青石板,昨夜的雪不小,庄上的壮丁今个都早早起来在各处清雪除冰,免得太过湿滑伤到人。
玉怜脂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身后跟着关嬷嬷、莲芯,和两个小婢女。
她昨晚睡得不踏实,醒的太早,现在没什么力气,看起来整个人有些恹恹的。
方才下到一楼,脚刚落地,身后忽地传来两声细细的轻咳,很快消失。
玉怜脂回过头,看着走在队末的清秀婢女,微蹙起眉,担忧问:“……莲芯,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莲芯一个激灵,快速抬起头:“啊,劳姑娘挂心,只是刚刚吹了股冷风过来,奴婢不小心呛到了,并无大碍。”
“这样啊,”玉怜脂了然,微笑着,“那就好。”
话音落下,一旁的关嬷嬷却皱起了眉:“你莫不是伤风着凉了?”
还没等莲芯开口答,站在莲芯旁边的小婢女开口抢道:
“昨日我也见莲芯姐姐咳嗽了一阵,还问她要不要去管大夫要副药来喝,可姐姐说不必了。”
关嬷嬷的脸色越发不好:“伤寒可是会传人的,你既然病了,怎么还跟着姑娘出来,真是……”
“嬷嬷。”玉怜脂轻声打断她的斥责,偏过头对莲芯柔声道,
“莲芯,你别多想,若你真的身子不舒服,尽管去休息就是了,不必跟着了,小病也不能轻视,我这还有其他人呢。”
莲芯深呼吸两下,垂首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昨夜已经问过大夫了,并没有染上伤寒,只是受不得冷风,风一吹容易呛到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太夫人命我随身侍候姑娘,奴婢怎敢懈怠,若是姑娘嫌弃我,那奴婢便去回禀太夫人,换蓝蕖姐姐过来吧。蓝蕖姐姐最懂规矩,听闻姑娘受教于蓝蕖姐姐时很是认真,一丝不敢错漏,想来若是她在,姑娘也能更安稳些。”
这话可以说是很放肆了,估计蓝蕖回去之后,把训了玉怜脂一路的事情当做战功来四处说道。
玉怜脂微低着头,嘴角弧度不变,没有说话,关嬷嬷则是掐紧了手心。
数秒的静默。
“主子说一句,你倒是敢顶上十句。”冰冷沉肃的男声乍响于右侧。
气氛凝固了不到片刻,就被忽然刺破。
在场众人纷纷快速朝右侧转过头,下人们全部匆忙行礼,而莲芯更是腿一软,跪倒在地。
玉怜脂看着男人从阁楼另一侧穿行而来,手上提着一杆利枪,身后跟着那个叫福明的随身侍从。
他此刻着玄色便服,很贴身,但在这样的天气显得太过单薄,鬓边有些湿,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同以往的强烈侵袭感,像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活动完利爪的狮虎。
玉怜脂忽然想起来,谢砚深似乎有清晨练武的习惯。
好几秒过去了,她愣愣地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眼神,才如梦初醒。
“深叔。”她连忙行礼问安,声音有些抖。
谢砚深一贯起得早,这处园子里寝院那边近,地方也宽敞,索性就挑了这里练枪。
其实玉怜脂刚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他身处的位置是阁楼所望处的背面,玉怜脂又登高,既然两不打扰,他没必要特意去惊她。
只是没想到,府里刁奴欺主,这样明目张胆。
他看见她的时候,她被柔软的金红枝雪底披风裹得严实,明明穿了不少,却还是看着瘦削,脸色也是苍白的,抱着个小手炉,被个丫鬟顶撞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