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月出生在一个寒凉的深秋。她出生的那日着实算不上好天气,阴寒的秋雨连绵不绝,在廊下积起浅浅的水洼,接生的产婆女婢在灯火通明、热气蒸腾房里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全然不顾被泥水溅湿的裙角。
产房附近焦躁压抑的境况持续了很久,林氏生阙月的时候头胎难产,生了整整两天一夜才产下阙月这个瘦巴巴的小女孩。按理说,这本应该是过程曲折,但母女俱安的佳话,可不幸的是,林氏自此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她眼看着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被抬入府中,难抑心中郁郁,终究忧思成疾,在阙月六岁那年撒手去了。
林氏去了的时候,阙北辰已经袭了爵,偌大的颐国公府不能没有当家的女主人,所以林氏过世仅一年,林氏的庶妹、阙月的姨母小林氏便被迎了进来,成了新的颐国公夫人。
虽然阙月生下来的时候瘦巴巴的,但她的身体却出人意料的极为健康,好像她生来就有一种顽强生长的生命力,挣扎着想要看到这个世界的广袤风光,再加之颐国公担心长女夭折,命人给阙月日日进补,是以阙月十岁时,小林氏带她去大相国寺上香,看见阙月的夫人都夸她肤如玉脂、眉宇灵动,好似那玉观音座下的仙童。
听到这般夸赞,小林氏与有荣焉、笑得开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怅然的怀念,“姐姐的女儿,自然是有她当年的风范。”
小林氏是常常怀念姐姐的。她是通房女婢所出,在林府常年受人排挤,只有那个看似高傲冷淡的姐姐,会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出声偏帮于她。所以后来,她看着床榻上形容枯槁的姐姐,放弃了费尽心机求来的好姻缘,心甘情愿嫁入关系复杂的国公府做了续弦,并向姐姐承诺,会用尽全力护着阙月长大成人。
只是阙月的性子着实太冷了。小林氏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记事,她记得林氏的身体是怎样一日日衰败的,她记得府中的姨娘是怎样一步步逼死娘亲的,她也记得父亲是怎样对这一切听之任之的。
所以纵使小林氏处置了姨娘,牢牢把控住了内宅,并对阙月日日关怀,悉心教导她各类手段频出的宅斗技巧,阙月也只能做到对她恭敬感激有加,终究难以把她当做亲生娘亲一样亲近。
“这不怪她。”小林氏摸了摸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奈的叹息道,“任哪个孩子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不可能长成无忧无虑的样子。”
窗外太阳已经西斜,小林氏望着暮色下显出几分萧瑟的院落,犹豫几番,终究还是忧思忡忡的对贴身女婢开了口,“剑兰,前几日国公爷与我说,普安公主要进学了,淑妃娘娘有意为公主殿下择选伴读,国公爷的意思是,阙家恩宠早就不比以往,照此趋势,下一辈势必削爵,偏偏月娘生的仙姿玉色,更是年仅十岁就才名远播,国公爷就想把她送去参选。”
剑兰目露惊疑,小林氏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更是忍不住连连叹息,“是了,国公爷是希望她能进内书房和公主皇子多多亲近,最好,我们阙家,日后可以出一个太子妃。”
“此事当真不可啊夫人!那皇宫……”涉及皇家,剑兰不敢再多说,她只是压低声音、目露焦灼。小林氏冲她摆了摆手,“姐姐的女儿,我自然比你还急,我本想着到时候让她装的名不副实,落选也就罢了,只是我看这孩子现下极为厌恶国公府,她又素来是个极有主见的性子,要是有这么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可以让她离开这里,她多半是不会听我这个继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