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咎默默感受着这种以前从未感受过的生死离别之苦,很奇怪,明明只是一个认识几天的人的家事,自己却毫无道理地与她产生了共鸣之情,兴许是内心知道了自己以后也会承受和青悠一样的伤痛,在提前预演这份悲伤,也可能是看着这样天真聪慧的女孩遭受成人也难以承受的苦难时,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他不自主的端起青悠用过的茶杯,用手指抚摸着光滑的杯面,眼睛则静静的盯着杯里的茶水,仿佛透过茶水可以看到青悠泫然欲泣的脸。
“旁人之事,自有天定缘法,不可强求。”
他想起了舅舅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不可强求,可天下这么多悲惨之事,不强求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我帮不了她一生,她的一生终归要她自己去闯。”
宁无咎强迫自己切断这些胡思乱想,放下茶杯离去。
翌日,村长带着青悠来到了丰村陈远安家。
“你说青茂死了,以后要我养着她?”
陈远安无法接受地用手指指着青悠,仿佛她是个货物。
村长青成道:“事情太过突然,没有提前通知你是我不对,可现在情况就是如此,青悠阿娘失踪,阿爹又刚去世,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按我朝律法,应当由你抚养。”
陈远安的妻子崔四妹在旁边听了事情原委,满脸愤恨道:“当初是陈水没羞没臊硬要和青茂过,我们家老两口在世的时候都说了,陈水不孝,对不起陈家,现在出了事,还想让我们给她养孩子?”
崔四妹语气颇为狠辣,一脸恶意,仿佛自己家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远安也气道:“这天下还有王法不成?我们早就和陈水断绝关系了,现在却要硬塞给我们一个孩子,今年收成不好,怎么养得起她?”
崔四妹很配合地坐在了地上,哭天抹泪。
村长青成看陈家如此态度,怒道:“你们与陈水断绝关系时可曾到县衙做过公证?若不是青悠不符合慈幼院条件,我也不会将她送来你们这!”
陈远安瞥了眼青悠,道:“就劳烦你去和慈幼院的人说,她亲戚也死绝了,都没了!”
村长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远安,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泼皮无赖,宁肯咒自己死,也不肯吃一点亏。
村长青成皱眉:“你还敢诓骗公家不成?若被发现,可是要杖刑的。”
陈远安讥讽地对青成说道:“你这么上心,怎么不自己养她?无非就是扔包袱呢,逮到谁扔给谁!”
这话就太道德绑架了,村长家并不富裕,也没有要养青悠的责任。
此刻,“包袱”青悠低着头,一双手紧紧捏着包袱。
村长和舅舅的争吵,还有村民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让她羞耻到了极点。
围观的丰村村民看不过去,插话道:“陈远安,你这小气抠门样,连自己亲侄女都不想养了?”
陈远安朝四周吼道:“去去去,你们插什么嘴!我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话?我早就说过了,陈水已经和我们陈家没有关系了,这女孩自然也和我们家没有一点关系!感情不是你们出油出米的养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周围村民叽叽喳喳,有的知情人在和旁人解释陈家这段恩怨,有的在骂陈远安无赖,有的则可能是以前受过陈远安的气,见他如今被围,幸灾乐祸地单纯在起哄。
村长见和陈远安说不清道理,一时语塞,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青悠从一开始就站在村长身后,一言不发,她早已料想到了这个结局,之前就听阿娘说过,外祖父和外祖母自从生了这个弟弟,把他当成心肝宝贝似的疼,家里事情无不惯着他,把他宠成了“家大王“,导致这个弟弟好吃懒做,整天没个正行。
青悠见村长为难,只好走上前,跪在舅舅舅妈面前,磕头求道:
“舅舅舅妈行行好,以前是我阿娘年轻不懂事,她在家总惦记着你们。”
“我会烧火做饭,也会打扫种菜,不会白吃你们家的,你们就当多了一个干活的帮手,给我一口吃的就行了。”
青悠说得诚恳意切、可怜兮兮,可陈远安压根不吃这套,“你说得轻松,陈水本来应该许给镇里的富户,结果偏要和你爹这个穷小子在一起,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彩礼钱吗?陈水不管我死活,我现在还欠着我家婆娘娘家半成彩礼钱呢!”
“哎呦呦,陈远安你自己没本事,还怪你姐不帮你?要不是你勾搭崔四妹让她未婚怀了种,崔家能闹上门狮子大开口要双倍彩礼?”周围村民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起哄。
崔四妹见自己陈年旧事被大伙翻起,连忙哭嚎,说是陈远安对不起她,让她受这么多苦还要被别人戳脊梁骨,见状还要进屋抱娃,扬言要和孩子一起跳河自尽,屋里五岁的孩子不明就里,被吓得和母亲一起嚎啕大哭。
村民见事情闹大,赶紧拉住崔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