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道:“你可留在此处等我,我寻到太微丹,会出来找你。”
林羡渔摇了摇头。
哪有让他人替自己冒险,她却躲在外面看热闹的道理?
更何况,她如今经脉尽封,等同废人,与其孤身躲在这里,还不如跟着他同进同出更安全。
虽说山内危机重重,但她莫名觉得跟在萧烬身边很令人安心。
她抖了抖身子,将那股寒意抖散,伸了个懒腰道:“走吧,趁天色正好。”
清风派世代相传的剑阵,曾经在江湖中赫赫有名。
剑阵共二十四人,三人一组,各攻上中下三路,八组人分守八卦方位,各自为补,变幻精妙。这二十四人从小便专练此阵,彼此心意相通,配合无间,筑基初阶便能令半婴强者沦为困兽,随着列阵人修为的提高,再顶级的高手也不在话下。
这剑阵被设在山门入口,成为清风派一道牢不可破的关卡。凭借此阵,清风派虽地位不及正魔七大派,门人天资修为也大多中庸,却屹立千年不曾消散。
按理说,列阵人死亡缺失,阵法威力便会大打折扣。可坏就坏在,这二十四个人一起死了,既然你是鬼我也是鬼,那大家谁也别嫌弃谁,咱们还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于是生前守惯了剑阵的二十四名弟子,死后也不肯离开,以尸身列阵固守山门。
有他们守着,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鬼也出不来,所以林渊设下禁制时,在这里留了唯一的缺口,以便日后得空来料理这满山冤魂。
他大概也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自己便英年早逝了。
林渊曾说,清风鬼阵比剑阵更加可怕,让林羡渔万不可轻入其中。但具体怎么个可怕法,他没说。
林羡渔猜想,大概是人死后尸身不怕痛痒,无惧无畏,又怨气冲天,令剑阵平添了千钧杀意。
至于猜想正确与否,她只消再往前走几步,触发剑阵,一验便知。
山门后这条路并不算宽阔,短短几丈,横七竖八倒了不少尸首。
这些尸首大都死于剑伤,衣着各异,都腐烂不成模样,看来死了有年头了,大概是头几年那些不知死活闯进来的道人。
她脚步一顿。
面前几步倒着两具尸体,也已腐朽成白骨,但有一处与别的尸首不同——那两具尸体摞在一起,无数断剑插在尸身腰背处,将两具尸体牢牢钉在一起。断剑都已略微锈蚀,断得很整齐,仿佛是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齐齐削断的。
从残留的发髻和首饰来看,上面应当是个男人,下面是个女人。大概是男人想用身体护住女人,可这些长剑力道之大,直接同时贯穿了二人。
是道侣吗?
她在尸体前蹲下来,瞧见下面那具头骨青丝里簪着的玉钗,还有散落的珍珠耳坠。
往下看,她视线停在尸身衣袖处——那衣袖宽大,虽然已经泥泞不堪,却难掩布料曾经的华贵。
这女人非修道中人。
没有哪个整天舞刀弄剑的女人会这样穿戴,耳坠便罢了,可这宽大的阔袖打起架来,简直是自缚手脚。
既无修为傍身,进清风鬼阵不是找死吗?
林羡渔心念微动。清风山里没有修为出身高贵的女人,有且仅有一个——孔惜月。
可消息明明说她失踪了,难道事后她竟又回来过,还丧身于此?
得从她身上找些证物才可知晓。想到此处,林羡渔随手捡了根枯枝,心头道了声“得罪”,正想挑开破烂的衣裳仔细翻找,却忽见那宽大袖袍动了动。
她本就警惕,见此异动立刻直起身后跳一步,奈何此处死人太多,泥土掺了血格外滑腻,她脚底一滑险些摔倒,被萧烬一把扶住。
萧烬眉目沉寂,不见半分惊慌,林羡渔站稳脚跟后再一瞧,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袖袍底下作祟得乃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蜈蚣,此刻才悠悠从衣袖里爬出来,虽然恶心,却对二人构不成威胁。
她松了口气,用枯枝将布料略挑了挑,便看见衣袖之下,已成白骨的手里紧紧抓着什么东西。
看那碧玉小盒分外眼熟,不就是赵文天怀里掏出来的那种?
太微丹的盒子!
眼前这女人竟不是孔惜月,而是她娘赵婕。那个挂念爱女,明知死路一条还义无反顾冲进清风鬼阵的女人。除了她,世上再没第二个人会身怀太微丹了。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她都做好了将整片山头翻个底朝天的准备,却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老天都在帮她。
林羡渔喜上眉梢,口中念着“情非得已,叨扰莫怪”,拿树枝戳向那盒子。
尸身指骨已腐烂不堪,她一戳之下,纷纷掉落下来。她顾不得其上脏污,喜滋滋地拨开玉盒朽坏的锁头,掀开盖子。
恍若晴天一道霹雳,她满面笑容登时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