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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画人(1)(1 / 2)

射御是高氏子弟最喜爱的功课。

每次课前,从马匹到武器,无一不是精心准备。孝琬更甚,连射堋也亲自制作起来。延宗好奇的凑上去看,见平素画在箭靶上的虎头鹿首,变成了人像——一个头上绾着双丫髻的宫装女孩。

“这是……元狗狗?”延宗哈哈大笑,“你自己画的?”

“我哪有这本事。”孝琬笑道,“是二兄,他素擅工笔。”

一旁的孝珩看了眼正在擦洗箭头的孝瓘,颇有些尴尬,“四弟勿怪,我若知道他是做这个用,断不会画的。”

孝瓘抬眼,面露不悦之色,道:“二兄何出此言?她和我也没多大关系。”

人像射堋摆上了校场,兄弟们倍感新奇,竞相习射起来。

延宗最坏,他以从未有过的准头,一箭射中了眼睛,引来一片哄笑。

猗猗蜷着身子,躲在廊下的阴影中,那些笑闹声,似一把把利刃扎在她的心窝上。

她抱着头,不停的揉搓着双丫髻,仿佛发髻散下来,那箭靶上的女孩便不是她。尽管她竭力遏制,咸热的泪水依旧不停的涌出,无声的饮泣,锥心刺骨,本不属于她这样的年纪。

孝瓘换好了戎装,恰在此时经过回廊,暗影中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不住的

抖,像只受伤的狸奴。

他别过头,加快了脚步。

校场上,父王带着他最宠爱的姬妾坐在高处。

孝瓘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那本该是家家的位置,却被琅邪公主元玉仪占据着。

元玉仪,这个被逐出家门,流落风尘的元氏庶女,先是做了孙腾家妓,后被父王一眼相中,赞其“绝异”而豢养在邺城的东柏堂中。

孝瓘定睛看了看,她虽容貌清丽不俗,却并不比其他的女子出众多少,然而眼波流转间的那种凄楚寂寥,正似冷雨洗透的一株梨花。

孝瓘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在暗影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延宗已经将弓弩递在孝瓘手上。

孝瓘引弓,瞄准那射堋上的女孩——那画上的女孩仿佛忽然就红了眼睛,蓬乱了头发,

孝瓘心下一颤,箭倏然射出,脱了靶子。

延宗一惊,“阿兄,怎么了?”

孝瓘对着空靶,兀自心惊,呆了半晌才答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延宗以为他心疾又犯,忙扶他离开校场,高澄恰在此时携元玉仪下场巡视。

孝瓘不由放慢了脚步,巴望着父王能看他一眼,这样望的久了,眼眶不禁酸涩起来——其实,他只是想感谢父王,幸亏恩准了元女,他的病近乎好了。

然而,父王又毫无意外的忽略了他。

自记事起,他便从未吸引过父亲的目光,仿佛他是个透明的人。

父王会和大兄讨论政事,会教二兄画画,会捏延宗的肉脸,更会宠溺的抱起孝琬,而对他,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能数得清见过父王几次面,也记得住父王与他说过哪些话,他洗脸的时候对着水面发呆,只是担心自己若长大些,再见父王时,会不会就认出不自己了。

父王又站定在孝琬的身边了,为他喝彩,孝琬射出的箭也在这喝彩声中正中了靶心。

“冬郎的箭法越来越好了!”父王大笑着称赞,唤起他的乳名。

他们同是诞生于那个雪夜,无辨长幼,府中以嫡为长,以孝琬为三郎,孝瓘为四郎。然而,父王口中却只有“冬郎”——仿佛那夜只生了这一个儿子。

“今儿有好靶子,心情顺畅,射得也顺畅!”孝琬说得眉飞色舞,除了显示箭法精妙,还要向父王炫耀自己精心巧制的箭靶。

高澄望了望远处的箭靶,脸色微微一变,遂命苍头兰京取过来看。

“这是你做的?”高澄将人像狠狠摔在地上,冷笑道,“是不是我要休离你家家,你怀恨在心?”

孝琬不明所以的拾起来看,心中陡然一惊,但见那双丫髻的女孩赫赫然变成了父王的画像。

“不……不是的……我分明画的是元女……怎么会……”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元女?莫非你画的是……”高澄看看了身旁的元玉仪。

“不不不……儿臣怎么敢……”孝琬慌忙否认,“我画的是元帝嫡女……定是有人偷换成了父王的画像!”

“偷换?谁啊!”

孝琬心慌意乱,左右无助,只得用眼角扫了一下兰京。

兰京捶睫敛气,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孝琬的眼神。

高澄回身便甩了兰京一个耳光,兰京“噗通”跪倒在地,却依旧沉默无言。

又踹了他两脚后,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是下奴。”

高澄神情约有不忍,而后竟伸手将这苍头扶起,“我知你心中所想,若不喜在我身边,便暂去厨下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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