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问责,这件事儿,给她接生的钱医生脱不掉干系。
那时她和丈夫处在创业初期,生活条件虽不及现在,却也做了好几次产检,每次钱医生都会告知她,孩子很健康,至于她的孕肚比起别人要大一圈,钱医生都把原因归结于她吃得太好,孩子壮实。
出于对医生的信任,在对方建议自己选择剖腹产时,她没有犹豫就同意。
现在想想,整个环节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瞒住一个孩子存在的,只有钱医生。
而盛寻在荀铮的强烈要求下,带他回自己的出租屋一起住。
他不太习惯跟别人一起睡觉。
“余照真没生气吧?”盛寻不知道第多少次转头问躺在旁边的荀铮,满面犹疑。
“真没有,我送她到小区门外,跟我笑着挥挥手才走的。”
“她有时候生气也看不出来。”
荀铮揶揄:“这么怕女朋友?”
“不是。”盛寻裹紧被子翻身,背对着荀铮。
“我听余照说,你对花生过敏,我也过敏。”荀铮似乎对找到他们俩的共通点极感兴趣。
他却被莫名强烈的恐慌感淹没,有什么东西留不住,即将从他紧攥的手指缝隙里流逝。
一直以来,余照都在陪着他。
在他的身边,快乐时陪他体会开心,难过时替他掉眼泪,绝望时共同燃着愤怒,在他的人生旅途里,余照是偶然见面,却在他的惊喜与期盼里同行的伙伴。
可今天,她无声息地退出调解室,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在说,你自己走吧。
这让他害怕。
他没法安心入睡,摸索到枕头下的手机,掀开被子钻进厕所,坐在马桶盖上。
【盛寻:后天就能出鉴定的结果,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下次别这么吓人好不好?不值得,我宁可被他们抓走,也不想你受伤。】
【余照:离心脏远着呢。】
【余照:你也不想想,你真被带走了,肯定会被逼着签欠据,我可不想在新闻里看到你活活在家里饿死。】
【盛寻:他们俩没那么大的胆子。】
【余照:但人疯了什么都做得出来,超乎你的想象,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盛寻茫然地抬头望厕所吊棚上的灯泡,看里面的钨丝奋力燃烧,下一条消息删删减减,回复极慢。
【盛寻:等结果出来,谢律师说要告医院和大夫,还有盛立业和牛翠英,只要参与了谁都逃不掉,但这些都不需要我去,我想回来上学,打过工才知道学习多重要。】
【余照:在这儿?可他们早晚要回江淮。】
【盛寻:我知道,所以我想,住校也挺好的,王梓不也因为爸妈太忙没法照顾他住校吗?过段时间,他们回家,我就在这边上学,我能照顾好自己。】
【余照:你想法有点天真了。】
他委屈地瘪了下嘴。
【盛寻:明天你上课吧?中午我去陪你吃饭好不好?】
【余照:带你哥吗?】
关于这个问题盛寻丝毫不犹豫。
【盛寻:不带他,再说他也不一定是哥哥,说不定我才是。】
【余照:我今天仔细瞧了,他比你高,至少比你高三厘米,你哥叫荀铮的话,你以后可以叫荀铁,哈哈哈哈哈,这样合起来就是铁骨铮铮。】
他心痒地想给余照打电话,听听她的笑声。
再回到床边,时间已近午夜,荀铮却一直没睡,等他回来。
“盛寻,我能不能问个涉及隐私的问题?”
“什么?”
盛寻将被子拍得松软一些,躺回被窝里,因为明天能跟余照一起吃饭所以安全感爆表,终于能安心合眼了。
“你有痔疮吗?你为什么在厕所待这么久?”
他吸了口气,无语地将被子拉高盖住脸,闷闷出声:“没有。”
2009年7月1日。
天气晴朗,余照下了公交慢吞吞往约定的米线店走。
午休时间两个小时,来校外吃饭就等于是放弃了午觉,偶尔一次倒也没什么影响。
音像店门口摞着两个矮胖音箱放流行歌,家喻户晓的男女组合,她心里跟着哼歌,接下来五金店门口的台阶上,两个小女孩排排坐,一个举着奶油冰棍珍惜地唆了一口,另一个直直盯着,迫不及待奶里奶气地催促。
“该我啦。”
文具店门口聚着一堆咋咋呼呼凑零花钱买玩具的小学生,缓慢骑着电动车兜风的情侣哈哈笑着与她擦肩而过,她突然发现,幸福的真谛就蕴藏在日常生活里,置身其中,才会觉得美妙。
米线店是她推荐的,店面不大,但胜在味道好。
余照推开门,盛寻和荀铮正在四人座对坐,她一边走,一边被充足冷气拂过全身,小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