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太过专注碰到了茶叶沉底的玻璃杯,初弦不会发现贺清越。
密集雨线突袭而下,初弦惊了一惊,旋身而过,正见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的贺清越。
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初弦匆匆搁下毛笔,顾不得拯救写了一半的字,她推开严丝合缝的玻璃门,冰凉呛鼻的水汽扑面而来。
“您......”
初弦三两小步,至他跟前,鹿眼惶惶然,不知所措。
“您怎么在这儿?”话音一阵郁闷又疑惑。
贺清越撑开黑伞,倾了下手,将初弦罩入自己怀中。
他身上有清苦的香水尾调,混在潮腥风雨里,勾着人的清醒理智,钝钝地往下沉。
天已经黑了,许教授出差的缘故,整个研究院只有初弦一个人在,她只开了一层的灯,办公室是明亮白炽灯,长廊则是色调暖黄的缠枝廊灯。
昏昏灯火,贺清越眼角眉梢挂着点儿难以捉摸的笑,明暗交错的光勾勒他颀长精悍的身材侧影,他低着眼,眸光是风雪过后的清寂。
“你说我为什么来?”
好整以暇地挑挑眉,低沉喉音闷一点儿隐秘不发的笑意。
初弦辨不出他眼底情绪,只能试着猜测:“嗯......您来找老师?还是来、来......”顿了顿,她双眼一亮,语气欣欣:“您来找我要雨伞?”
贺清越抿起唇,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磕在她前额。
小姑娘细细地“哎哟”了一声,知道自己回答错误。
夜风推撞没有关紧的玻璃门,重重的一声,玻璃门自动上锁。
初弦回头瞥一眼,小巧精致的铃铛耳坠在晦涩难辨的暗光里晃开清脆声响。
“贺先生,快下雨了,我们进去说。”
雨伞跟着她略显急切的脚步,初弦跨上三级台阶,拇指覆上指纹解锁,贺清越听到很轻地一声“滴”。
像是从风雨飘摇的险厄中跨入明净亮堂的安然之地,雨点撞不透玻璃墙,雨水蜿蜒成线,很快看不清院落的白玉石台和几棵傲然而立的青柳梧桐。
贺清越在门口地毯跺去鞋后跟的水迹,初弦俏生生地喊了声“您稍等”,那道腰肢儿纤细的背影转入一个没开灯的房间,不多时,两指拎一双一次性拖鞋过来。
初弦弯腰,鞋搁到地上,解释:“昨天刚请阿姨打扫卫生,这两天就我一个人,没舍得弄脏。”
贺清越这才发现,小姑娘刚刚跑出去时,穿得是门外放着的木拖鞋。
也不嫌冻脚。
她蹬一双兔子耳朵耷拉的毛绒拖鞋,细挑纤纤的背影左出右进,临了不忘招呼贺清越在单人沙发休息。
初弦进了茶水间,不多时,茶香幽微的气息在暖气充盈的室内缓慢浮动。
撂下还未结束的会议确实不像贺清越的作风,但事情谈到末尾,剩下的工作交给江助也一样。
研究院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院落簌簌叶落和潇潇雨声。
手机跳出好几条内部邮箱,贺清越潦草扫看一眼,手机盖扣在沙发一角,起身去了茶水间。
她沏茶,确实很有味道。
这身比终南别馆初见那身要应景,窗外是孤茫的雨,屋内是暖融的灯,她略略低着头,灯光照映下,后颈一小块皮肤泛着清凌凌的雪光,比铺了一层珍珠还要白。
她只沏两道,油亮的木色茶托摆着两个看起来是随手在市集买的紫砂杯,初弦支起纤浓有度的小腿,膝盖弯顶过半开的斗柜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落在他眼底,说不出的惊艳与好看。
初弦一转身,接连两次惊吓,她一时不察,重心不稳,后腰重重抵在大理石桌面,吃痛的惊呼闷进紧咬的下唇。
还好茶水间不甚宽敞。
他上前一步,替她稳稳接住托盘,一只紫砂杯里扑出零星茶水,迅速洇开一小滩深色的水迹。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着桌台边缘,离她很近,隔着旗袍布料,似乎能感知少女曼妙曲线下的馨香体温。
灯光下,喉结无来由地上下涌动,初弦眼错不眨,他颈侧冷白的皮肤,似乎点着一颗小小的痣。
狭小寂静的空间,他身上清苦的冷香强势霸道,初弦闭了下眼,局促地偏开眸。
他笑了声,沉沉落入耳畔,近在咫尺。
贺清越双手扶着托盘,好看的眼尾弯起来,笑看她:“还好不是程润送你那套。”
初弦抿唇,咬肌绷得很紧,近距离看,她五官中独属于骨相的那部分被无限放大,经得起世间最刁钻的双眼和最苛刻的镜头。
“走时记得关灯。”
他像是这座让大雨与世隔绝的小三楼建筑的唯一主人,他可有可无地半回着头,冲她抛一句。
方才不知是哪个动作碰到烧水壶,汩汩地冒着烟白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