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壳钟嗒嗒地响着,母鸡在院子里觅食面包渣儿。家禽饲养场的气味,牲口棚里发酵的热气,从大开的门隙中飘了进来。
炉灶上的锅里盛满了热水,炉膛里的余火慢慢熄灭,珍妮不时从锅里舀水,洗涤着餐具。
珍妮的奶奶躺在摇椅上织毛衣,老人脸上的皱纹多得跟丽春花似的。她的忠犬则趴在地上睡觉,把自己的鼻子搁在爪子上。
她把餐具搬放在餐具架上,便坐在大门口硬实的水泥上休息,她又闻到了牛奶在凝结奶皮时散发出的酸味。
草顶上微微冒出热气,似乎是牲口棚与仓库里的潮气在蒸发,老母鸡在厩肥上打滚,侧身而卧,不时用爪子扒拉,似在觅食虫子。
珍妮出神远望,那田里喷出许多菜花,黄得好放肆,香得好恼人。
满田的蜂蝶,拉犁的白马,甩着尾巴的小羊羔子,淡绿色的草场,分不清清晨与黄昏。
她走进大棚里,大棚旁的沟里,有一个大坑,绿油油的,长满了堇菜属的植物。
珍妮从红墙黑顶的仓库中抱来一捆干草,打开捆结,把干草铺开,然后头枕着胳膊,伸直两条腿就躺了下来,沉浸在懒洋洋的惬意中,将一下午托付给阳光与干草床。
蓦然间,一切都崩塌幻灭了,狗呜咽吠叫着,灰雾腾腾,浓重的烟油味,纷纷乱乱的火屑四处飘飞,墙皮被烧得蜷曲,一层层剥落下来。
不一会儿她又陷进了一种朦胧的状态,新近的感觉和往昔的回忆混淆,自己恍惚间变成了两个人。
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绑着草帽,扎着羊角辫的珍妮站在凡妮莎身前。
她突然恸动地诘问着她,“为什么?你活成了这个样子!”
凡妮莎竟也哑口无言,说不出心为什么那样沉默地颓丧着。
她总是力尽讨好别人而忘乎自己。可能,是为了那心间不曾要求,不曾知道,不曾记得的小小的需求。
凡妮莎那羞愧的灵魂在太阳穴与太阳穴间,那一片狭窄的空间里横冲直撞,似乎是满怀憎恨地要撕裂自己的身躯。
她突而愤恨地掐住珍妮的脖子,一圈圈收紧,收紧,收紧,捣毁她,捣毁她。
珍妮被扼得双眼翻白,面色紫红。
凡妮莎忽又沉寂地埋入她青紫一片的颈间,恨意烬毁后是无底黑渊般的无力。
眼角遽然酸胀赤红,她颤颤将手伸向她,两人长久紧密地轻搂着彼此,紧紧抱着,却格外孤单空虚,这致命的空虚感,让人心口作痛,抱得越紧越是寂寞。
我想要被注视,我想被爱,只有他们所有的爱意灌注于身时,我才感解脱。我又觉得恶心欲呕,这幅绞尽心思一味讨好别人的样子就像是地下渠道里的秽物瘟鼠。
我低俗犯贱,无耻情荡,只求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爱我吧,一直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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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迎庆圣女的仪式空前盛大。
永生的殿堂中,空中隐隐有缥缈的圣乐,正殿的剑戟和甲胄,排列着森然的寒光,一列列红衣黑裤的卫兵左右排开,高盔岌岌而束颈。
圣骑士长霍亨胸前挂着锌制的荣誉团十字勋章,佩着红缎带与金属勋章的胸膛,世胄的金徽,将相的功勋。肃穆的眉下岩穴深深,身披红氅披肩,显得肩胛骨、宽大的肩膀更瘦更刚。
他双手捧着圣冠,步步庄重地朝圣女走去,那圣冠红绫金框,上面顶着十字架,周围嵌着红宝石,下面镶着白绒边,圣冠旁放着教皇赐赠的令盘和剑。
“恭迎龙之圣女归来。
霍亨躬身行敬礼,向教皇递上圣冠,威尔文接过,托住冠底,为圣女献上。
倒心形的蔷薇巨窗,天使成群比翼在窗口飞翔,十一使徒的绘像,染花了十界的光,圣女光灿灿的华美、典丽。
美得恍若天人。
于霍亨心底油然升出一股惊羡与仰慕。
好感度百分之四十五
群众或正面瞻仰,或分行侧望。威尔文望见他所要的群众效应,颇为满意。
权利的轮轴如他所想那般滚动着,圣女只是被压在这权利的滚轮下,活人之一。
威尔文好感度由负五升到百分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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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国土在拜尔德眼中不过是汇集在一堆的折角地图,破旧的旅行指南。
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小国度的生或灭,是走向繁盛还是败落。
拜尔德在乎的只是她,凡妮娜。
长生的龙族一般不会轻易立下誓言,一旦应诺,等着他的便是,无尽的岁月。
与她失联的世界,静默无声,寡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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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白鸽子,脖子缩在丰厚的羽毛里,悠闲地在草坪上踱来踱去。
凡妮莎小声数着鸽子,却不料被一道男声抢先回答。
“19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