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宁宫位于大启皇宫西北角最冷僻之处,历来都是用作关押犯错嫔妃之所。因此,这里常被叫做冷宫。
阮卿已在这座破败阴森的宫殿里住了好几日了,等的人迟迟不至,她从一开始的心怀希冀到如今心如止水。
或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他?也或许,她犯下的是弑君这样的滔天大罪,连他那样心有九窍,手眼通天的人也无法保全她。
其实,她也并非是想让那人践诺带她离开,只想在赴死之前,再见他一面罢了。
早在得知祁衍真的喝下那碗毒粥时,她就给自己想好了结局。这几日太后和新帝都曾送来毒酒匕首,为的是让她自我了结,他们何须如此着急,左右她这身子已油尽灯枯,最迟也熬不过这个冬日了。
暮色昏沉,殿内暗得只依稀辨得清人的轮廓,阮卿捡起那把用来让她自刎谢罪的匕首,在已经半成型的木像上随意刻划着。
这两日为避免多想,她给自己找了件事做。只是每次想给这小木人刻上面容,她都迟疑着下不去手,日思夜想盼着的那人在她心里面目越来越模糊,反倒是羞于再见,不敢深想的人,常常出现在她脑海里,日渐清晰。
每当这时,她会丢掉匕首,头抵在殿内冰冷潮湿的墙面上,试图把祁衍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触感和温度从自己的脑子里剜出去。
是了,她已做了选择,不能再想。
阮卿重新捡起匕首,在木人上一笔一笔刻下另一个人的脸,那是自十四岁初遇时,便深深镌刻在她记忆中的一张脸。
谢容缜……
她轻轻呢喃那人的名字,却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寒风卷进殿内,阮卿身子微微一颤,看向门口。
等看清来人时,她眼眸中微起的波澜转瞬便已平复,重新变得死水一般。
来人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凤袍,头上的赤金凤冠亮得有些晃眼,不久之前,这些都曾属于她。
阮卿只掠过一眼便收回目光,新帝登基,怕是来不及赶制新皇后的凤袍和凤冠,所以便用旧的代替。
眼前这位江氏皇后,名婉沁,曾是三皇子妃,出身于世家大族江氏,亦是谢府江老夫人的侄孙女,德妃谢令瑶的表侄女。不,如今该称德妃为太后了。
阮卿面无表情,捏着那木人不知作何想。
江婉沁从进来便在仔细打量她,她靠坐在那发霉返潮的墙边,一身衣裙已然被磋磨的灰扑扑的,发髻凌乱,随意散落,脸上蹭了些许泥灰,赤着脚踩在草席上。
该是极落拓潦倒的一副模样,可她的姿态依旧是从容的,这让江婉沁想起数月前那次封后大典,命妇朝拜时,阮卿端坐在高处,轻轻抬手叫起,她跪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仰视叩拜这个曾被她视作低贱蝼蚁的女子。
今日穿戴着阮卿的凤袍和凤冠,她本是有些不悦的,但看见眼前这般情形,她忽然不觉得屈辱,只剩下畅快。
她们就该是这样的云泥之别,眼前的人只是仗着一时运道爬在了她头上。瞧瞧,不过几个月光景,她又小丑一般的跌落下来,徒添笑柄而已。
江婉沁命宫女掌灯,她很想看清楚,阮卿是否只是在故作姿态,实际她定是软弱惶恐极了,如今强撑着,只是心里还对某个人存着希冀。
漆黑的室内骤然亮起,靠在墙边的女子不适应的眯起眸子,本能的躲避越靠越近的光源,宫女拿灯照着她的脸,江婉沁这下算是把面前这张脸看清楚了。
多日未曾梳洗,也掩不住她的绝世风华,哪怕在这肮脏阴暗之处,她依旧是那朵清高圣洁,艳色无双的牡丹。
江婉沁心底的畅快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这阮氏已是病体残躯,却还有着一眼便让人神魂颠倒的能力,怪道祁衍那暴君为了她连死也甘愿,就连谢容缜……
她忽的想起,自己来这趟的目的。
江婉沁定了定心神,走到阮卿面前,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开口道:“罪妇阮氏,本宫奉太后之命来送你一程。陛下已下旨将你处死,你若聪明,便该知道给自己留些体面,想必你也不想在行刑之时被剥衣凌迟,引得天下人围观议论吧?”
她一番话软硬兼施,未曾想面前的人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全然将她视作空气。
江婉沁沉默思索片刻,忽然道:“你莫不是还在等谢阁老来救你?”
提到谢容缜,面前的人果然有了一丝反应,但轻微的不易察觉。
江婉沁讥嘲道:“你可知谢容缜为何不来见你?我告诉你,就在昨日,谢家老夫人做主,给他定下了承恩侯府嫡女为正妻,再过一个月,新妇便要进门了,他已经舍弃了你,你还不肯清醒?”
阮卿落在小木人身上的目光放空了一瞬,她咽下那股自心底而起的艰涩,抬头看向江婉沁,“那又如何,不见便不见罢。”
她本也没有更多的指望了,走到今日,皆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何况谢容缜与她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