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和姐姐难得高兴,姐妹俩正互相抢蜜饯吃,来作针线的邻家少妇们见日头西斜,料想自家丈夫将从校场归家,起身向大桥告辞,这些邻舍妇女多承乔家照顾,与乔家的儿女们都很熟悉,她们的丈夫或儿子都是乔家两兄弟军中下属,父子三人平日爱兵如子,这些部曲将士回家经常称赞,是以她们在这富贵人家并不拘礼。
有少妇打趣小乔道:“这二姑娘如今年将及笄,该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曾许配人家没有?这样好的样貌品格,寻常百姓家恐怕少有儿郎匹配得上呀。”
小乔正在喝茶水,冷不防听到这个呛了一口,连说没有。心里将左邻右舍的读书人和武将比较了一番,觉得还是没有看得上的。这些妇女们坐在一起没别的话说,就会操心儿女的婚姻大事。大桥送来陪作针线的少妇们出门时被夸赞气色比往常好了不少,大桥往昔苍白但美丽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将人送至门口。
小乔随姐姐将人送至门口,却见隔壁陈家的丫鬟荷儿,是陈茵身边常跟随的人,上前给小乔行礼:“请二姑娘安,我家主人不日便将迁居钱塘,请二姑娘过去。”小乔愣神片刻,怎么昨天一点消息都没有,今天就说要走了?大桥见状推了推妹妹:“陈家女儿素来与你交好,如今人家要走,你快去送送。”荷儿又向大桥行礼,引小乔直接往陈家内院去。
一路上只见外院忙乱,都在收拾行装。荷儿只有十一岁,虽是逃难,却也是出远门的机会,高兴地与小乔低语:“我家主人听说要打仗了,联系了钱塘家眷,都说钱塘风景好,我还从未去过呢。"小乔心里越听越不是滋味儿,问:“那你家还回来吗?”荷儿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二姑娘一会儿可以去问我家女公子。”
陈茵早已等在闺房门外,看见小乔挥了挥手帕子,挽着小乔尽了里屋。女孩子家说话,陈茵把卧房门关上,拉着小乔亲密地靠近:“我要走了,我爹说,我家是脱了你爹的福,拿到了路引,让我感谢你,我娘说,这个镯子是给你的。”说着亲手将镯子套在小乔的手上。
小乔将翡翠色的镯子转了几转,陈茵细看,笑道:“你肤色真好,带了这个更好看了,我家其实早就决定要走了,我娘不让我跟你说,怕你连社戏都看不好了,说起来,我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看春分社戏了,也不知道钱塘有没有这个。”
小乔翻了翻,竟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强忍着眼中的热意,笑道:“我来得匆忙,没带什么东西,你走后要记得我,我等你常写信来,别忘了。”小乔何尝不知如今乱世,聚散离合是常有的事情,不过留个念想。陈茵答应说如果通信方便,一定经常写信回皖城。
建安三年春,四月十一,小乔送闺中密友陈茵离开。
陈家盐商大户,十数量马车卷起街边的尘土,陈茵的父亲与乔公交好多年,时常资助些军资,走时做主留了二十斤盐和三千贯钱在乔家军中。
月娘扶着小乔,只听自家女公子感叹道:“陈家也走了,这街上才感觉空落落的,那些英雄豪杰要争地位,争天下,可曾想到给百姓片刻的安宁。”月娘想起什么:“我听外头传的话,说那讨逆将军孙伯符在两淮一带颇有名声,就连北方的曹公打仗都是要屠城的,据说这孙将军进城后竟不取百姓一针一线。”
小乔幼时听邻居们夸赞自己的美貌都是高兴的,最近皖城被围,有时离城门近些,都能看到挂着孙字的战旗,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她曾经听闻那个北方的甄姬的命运,坊间也有流民为了争抢一女子而杀人的传闻......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仍是笑着的:“你真是个傻丫头,人家再怎么善待百姓,那一座座城池到底也是打仗打下来的,兵士们若作战,就一定有伤亡人数,百姓念他是个明主,那些被打的可也会恨他。”
月娘没读过书,不大明白这战场上的弯弯绕绕,没接这话头.小乔今天心情不大好,便早早回了家。还没进门便听堂屋里乔公言语激愤,小乔驻足侧耳,里面像在议论什么,低下主簿和典吏们各执一词。
小乔让月娘先进去看姐姐,自己让守门小厮进去通报要见父亲。乔公一手撑着膝盖,刚刚动气摔碎的茶杯还没有人来打扫,一听是小女儿,气色缓和了不少。
小乔今日穿着天青色袄裙,外罩着连翘黄色的衫子,戴一支淡粉色钗环,由于刚送完客,哭过泪痕未干,别有一番少女韵味。满屋子僚属都起身行礼,小乔浅浅回了一个女礼。
乔公见到小女儿,拍拍自己右边的椅子:“婉儿坐这里来吧。”小乔在外一直被称作二姑娘,虽然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却因为江南二乔的名声,辈分分开单论。她的本名乔婉,倒是除了父母,再没有人提起过。
小乔坦然走到乔公身边,看见桌上摊开一份书信体的文章,问:“父亲何事生气?”
乔公教导子女,要求女孩儿也同男子一样读书,认为生于乱世,女子读书识字,可以识人辩事,危难之时可以自保。所以经常教女儿们看往来文书,并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