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再淡泊之人,置身名利场中,也有他的身不由己。
甫一进门,宣晟便被无数人簇拥包围,或搭讪、或谄媚、或哀求,各人心怀鬼胎,却将他围得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他也依旧面色平静,眉眼八风不动,不知说了句什么,周边人都忙忙为他让出路来。
温憬仪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幅场景,只觉眼前如高岭之花,凛然难近的少师大人,和那日芳汀阁中拥着她低低喘气的师兄,实在判若两人。
她看着宣晟走到平乾帝面前,躬行大礼,平乾帝对他极为倚重信赖,甚至亲自伸手扶他起身。
周围各式各样嫉妒、惊叹、艳羡的目光纷纷射向高台之上,蕴含着炽热的力量。
真是难为师兄还能如此面不改色,果然修为高深。
温憬仪心中窃笑,却又有些复杂的喟叹。
有这样一位大权在握,叱咤风云的师兄,她总该是满心骄傲的。然而她因那日芳汀阁之事,对于宣晟总想要逃避。可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目光又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思绪纷乱不已,她忽然察觉温沁迟迟未到。
温憬仪四周转头,寻找着温沁的身影。宴席已经快要开始,偏偏不见她。素日里温沁是最爱凑热闹的,怎么今日还能迟到。
偏生冤家路窄,不见温沁,倒有一个褚玄沣落座在她身旁。
见他大咧咧落座,温憬仪第一反应是幸好她身处众人身后,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此处。
否则堆积在她身上的脏水,只怕又要多一盆。
褚玄沣还是那副直来直去的性子,举杯便对她道:“郡主,终于又见面了。郡主整日深居简出,褚某神往郡主已久,派人送去求见的名帖却都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看来想见郡主一面难如登天啊。”
够直白,以他的骄傲,确实也不需掩饰什么。
温憬仪无奈地笑了一声,举杯回他:“褚世子玩笑了,我是已经有婚约的人,不适合再见外男。”
这个借口根本打动不了褚玄沣,他瞥一眼赵明甫,道:“这段时日,褚某已经将郡主的婚约打探清楚。这桩婚事虽然是先帝钦赐,但你们二人似乎都对此不是很热心。赵明甫自从来了行宫,从未曾邀约郡主同游,郡主今日见到未婚夫,也并没有与他同坐的意思。看来郡主确实如那日所说,真的起了解除婚约的念头。”
见温憬仪面露惊讶,褚玄沣微微笑道:“不过郡主不必担心,褚某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分。”
没想到这个苍南侯世子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打定主意要挖墙脚,甚至连这些事都被他调查得一干二净,温憬仪难免头痛不已。
“世子,”她正色道:“那日在晏水边我已经同你说得很明白了,就算解除了婚约,我也不会随便许嫁。何况……世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本以为如此说,褚玄沣这样傲气的人总该会大受打击才对。
谁知褚玄沣放下酒盏,丝毫不以为意:“郡主若是以为如此说,就能令褚某打消主意,那便错了。褚某在战场上数度生死来回,枪林血雨中挣命,靠的是实实在在的本事。若是敌人在阵前喊几句壮志雄心的大话就想逼退褚某,我也就不会有这累累军功了。”
他意有所指道:“不放弃,是我的立身准则。任何情况下,不拼尽全力到最后一刻,我决不罢休。”
温憬仪忽然明白褚玄沣身上的那股傲气从何而来,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出身苍南侯府固然尊贵,但铁血军人的荣光,并非仅靠嘴皮子便能磨来。
只是这股执拗不屈用来对付自己,温憬仪想想便觉头疼欲裂。
她泄气了,带着任性无赖道:“总之我婚约还在,褚世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只能是痴心妄想。你若要浪费时间,便继续浪费好了!”
褚玄沣再度举杯,面上挂着笃定的笑容:“能为郡主花时间,不可说是浪费。”
“褚世子,您是不是坐错位置了?诸位指挥使的座席设置在东南方向,这头都是内命妇的位置,您可不适合在此逗留。”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太监,恭恭敬敬低着头对褚玄沣问道。
褚玄沣一顿,不悦地看向此人,可这些太监都不是怯场的角色,虽然低着头,但是态度很坚决、意思很明显:他不该坐在这儿,请移座。
温憬仪心中大呼谢天谢地,这位公公来得时机真是妙极!
在此场合下,任何过分的举动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褚玄沣深知这个道理,他现在力图低调,不欲引人注目,即便心中再不悦,也只能先对温憬仪告辞。
温憬仪十分冷淡地点了点头,希望他看清楚自己的态度。
那头奏乐声渐歇,平乾帝举起酒盏,看得出来他逸兴遄飞至极,红光满面地发表着言论,底下群臣也都个个激情洋溢。
偏只有温憬仪一个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