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翻涌,卷起江边浪千层,翻覆拍打着大堤,撞击出雷鸣电轰般的怒吼涛声。
闭馆后的江边楼,不复白日来客络绎不绝的热闹繁华,别有一番幽静风光。
无人知晓,这栋屹立江边的奇楼,是云浦山庄在京城所设的据点。最显目之处,也是最不易为人察觉的安全堡垒。
红泥小火炉上茶水翻滚,烛光幽微,宣晟好整以暇翻着手中的书卷,虚席以待。
温长策来得若幽魅般诡秘,一袭黑衣悄然而至,只有推门而入时涌入的一点江风寒气,泄露了行踪。
虽然被宣晟晾了一个月不搭理,他开口时仍是那般言笑无忌:“查得如何?少师大人的动作也太慢了,查一个普通女子,竟然也要那么长的时间。我还当这云浦山庄中能办事的人都死绝了!”
宣晟不温不火,道:“她定然与你有干系,此事我可以笃定。”
温长策耸耸肩,无所谓:“随便你怎么想。”顿了顿,他又道:“怎么,想通了,觉得还是离不得我?”
宣晟紧接着说了后半句话:“只要与计划无碍,我也不会再费人手调查。”
“很好。”温长策一击掌,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找我,宣晟,我有一个很绝密的重要消息,你听不听?”
见少师大人往后倚靠在凭几上,姿态懒散把玩着手中瓷杯,一副不感兴趣的神情,他“嗤”地笑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原来你并不急,竟是我自讨没趣。不过,庆王和蕙妃准备对温憬仪那丫头出手了,如何,这个消息够有趣吧?”
闻言,宣晟瞳孔骤然一缩,周身威压大增,他冷冰冰道:“说。”
霎时间,二人之间的强弱局势便逆转了。
温长策闲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忘冷嘲热讽:“也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少师大人的待客之道?平日里在翰林院讲那些君子之礼你倒是一套一套的,结果现在连茶水都不替我倒一杯,无礼得紧啊宣大人。”
“温长策。”宣晟长眉俊目下的容颜透着阴沉杀气,他的声调极低,出声警告眼前肆无忌惮之人。
“我知道你要提醒我什么,当初在云浦,我确实答应要与你消息共享、互通有无。可是宣晟,时移世易,如今有一件事,是你先站去了我的对立面的,令我着实为难啊。”温长策将一只茶盏顶在指尖转得飞快,杯中茶水却能稳稳盛住,不飞落出一滴。
宣晟难得一见的烦躁外露:“温长策,我不对宁莳下手,是看在大师傅面子,也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宁莳于你,譬如永嘉郡主于我,虽然没调查出结果来,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你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追问我调查的结果。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涉进我们之间的事来。”
大师傅三个字一出,温长策终究还是收敛了一些张狂笑意。
他颔首,叩了叩桌面道:“可以。我将他们的行事计划告诉你,你把军马走私案的调查详要给我。苍南侯府素来桀骜不驯,庆王几番招揽都不给好脸色,甚至暗地里已经将军马走私的利得都分给了太子。借此机会,我必须把事情闹大,将他们按死在惠北。”
宣晟冷冷看他,温长策毫不畏惧地回视回去。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争锋相对,毫无退让的余地。
宣晟勉强压抑怒气,道:“温勉,我再说一次,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无论是温憬仪,还是晏朝子民,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知道温勉要那份调查详要是为了查找其中的漏洞,如果有可以利用的余地,就要借机大肆攻击太子一党。
甚至最大的可能,就是如那日孤崖山上温勉所说,他要继续放任走私渠道坐大,趁机放些鞑子兵马入关,任由他们烧杀掳掠,毁损晏朝河山、残害无辜人命。
届时此事必将引起平乾帝震怒,追查下去,苍南侯必死,而太子也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可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又有谁来替他们伸冤?
这绝非宣晟孜孜苦读十数载、受师父多年教诲后愿意见到的生灵涂炭局面。
温勉立时反唇相讥:“我说过了,我是谋士,我主子的利益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家国天下,那是你少师大人的职责,少拿来跟我讲道理!宣晟,你不可能事事顺遂,既要温憬仪安全无恙,又要俯仰无愧于天地。这世间事本来就难两全,总要有取舍的。”
闻言,宣晟终于不再言语。
温勉见状,知道他总算将了宣晟一军,难能可贵的机会,他循循善诱:“宣晟,你既然钟情于温憬仪,难道忍心将她置于危险处境?她若是知道了你曾有机会可以救她于危难,却眼睁睁撒手不管,必定会痛心万分然后弃你而去。”
“我们毕竟多年相识的兄弟,虽然偶尔有意见分歧,可最终目标都归于一致。昔年在云浦山庄,你口口声声立下的誓言,难道就不打算实现了?”
明明灭灭的烛光扑朔,在宣晟俊朗挺拔的面容之上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