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自己是作态,可是憬仪在这一瞬间,恍惚有种重回幼时的错觉。
记不得那次,她是因为伤了脚还是发高烧,总之身上不舒服,又抗拒喝苦得要命的药汁,翻来覆去地在床上又哭又闹,一个劲找母妃,师娘怎么哄都哄不好她。
是师兄点了安神香,极具耐心地在她耳边读着她最怕听的《礼记》,才让她渐渐入睡。
等她醒来,药汁子已经变成了药丸放在床头,安神香的余味尚且残存在空气间,令她心安无比。
那种心落到实处的安全感,在方才她扑入宣晟怀中的那一刻,久违地涌上心头。
感受到宣晟有些粗重的呼吸落在头顶,憬仪骤然回神。
怎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晃神?!
“师兄,我好难过……”
怀中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不已,断断续续传来:“他,他怎么能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来?”
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痛心。
“师兄,我不想嫁给赵明甫,他如此三心二意,实在恶心,你帮帮我,好不好?”甚至无需刻意矫饰,憬仪只要想想从前在山庄里的情状,便能信手拈来该如何对他提出诉求。
宣晟微微敛瞳,凝视着怀中之人。
少女柔软的身躯触感真切,发间传来的淡淡香气萦绕于鼻端,娇柔含泪,盈盈袅袅,好不可怜。
良久,他伸手揽住憬仪。
“郡主生而为明珠,不该为这些龌龊事揪心。此事,有我。”
此话一出,憬仪的抽噎戛然而止。
在她预想中,说服宣晟很需要费一番功夫,不曾料到他竟如此干脆应下。
她抬起头,透过迷蒙泪眼看向垂眸凝望着她的男子。他依旧一派云淡风轻,方才扑入他怀中时自己察觉到的僵硬就像是一阵错觉。
宣晟甚至还笑了笑,用手背拂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痕,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也配郡主如此伤心么?”
语气里,有一缕危险。
愣怔间,连温憬仪也未曾发现,宣晟的手已经不同于在云浦山庄时那样单纯地落于师妹瘦削的脊背上,而是不动声色地揽住了她可堪一握的纤腰。
过分逾矩。
待憬仪拿着帕子擦拭着被山风吹得发干的面颊时,那座荒芜的小亭内早已空无一人。温洳贞与赵明甫不知是何时离去的,此刻赵明甫大约在寻找自己,壁青也会如她吩咐的那般,找个借口将赵明甫先打发回去。
定不能让师兄知道自己今日与赵明甫一同前来。
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宣晟,后者正立于孤崖边,极目远眺。
他方才的口吻,出自那个掌生杀予夺大权的少师大人,冷酷之意令人胆寒。
位居巅峰的人,大约总是孤独的,就像他此刻的身影,独自伫立高崖边,孤独至极。
剧狂的山风吹得四周树木飒飒作响,往同一方向偏倒,唯有他岿然不动。
憬仪不禁上前几步,走到他身后。
“郡主确实决意退婚了吗?”
他并未回头,问她。
憬仪点点头,而后意识到他看不见,又说道:“朝秦暮楚之人,绝非良配。”
宣晟转过身道:“那女子站直后,我看清了她的面容,是景德公主。”
自然是她,莫非还能是别人。她心中暗暗道,面上不忘摆出震惊:“怎会如此?!洳贞她,她又何必?!”
宣晟沉稳回道:“景德公主深受陛下宠爱,连太子和庆王的圣眷都不如她。”
憬仪面上微黯,低语道:“我知道。”
若是父王母妃尚在,她也不必如此汲汲营营,靠投怀送抱来乞求帮助。温洳贞拥有了她最渴望的一切,在此事上,她比不了。
宣晟继续道:“我如此说,是猜测赵明甫为何首鼠两端。大约是景德公主的身份太过诱人,圣眷优容的诱惑令他无法抗拒,才会做出这些腌臜事。不过此人心性轻浮不定,郡主若要挽回他,倒也不难。”
“挽回?”憬仪不料宣晟会如此说,她蹙眉看向宣晟,微微噘嘴满面不悦道:“我为什么要挽回他?他们若是两情相悦,我不妨成全。反正,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想起温沁问自己的那句话,憬仪好像有些明白她的执念了。
喜欢,不一定是两人在一起的理由。可不喜欢,一定不能执手与共。
看出她的不高兴,宣晟终于不语。
“我明白了。”他沉吟片刻,道:“背后隐情,还需探查,郡主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
憬仪有些发懵:“你不回去吗?”
宣晟挑挑眉,看她。
“这里风那么大,师兄衣裳单薄,还是与我一道下山吧。”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温憬仪不想看见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高崖边的样子。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