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日不打无准备的仗,温憬仪昨夜搜索枯肠,试图回想起与宣晟有关的往事。
她回忆起小时候只要自己冲他撒娇耍赖,或是委屈巴巴地哭上几声,宣晟便会极无奈地看着自己,任由她不讲道理地继续欺负他。
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此时她面上丝毫不敢表露出得意,而是将身子愈发贴近书桌,双手覆在紫檀木桌面上,雪颈微侧,一双明媚的眼睛睁得圆溜溜地,小心翼翼打量着宣晟的神色。
宣晟一手持笔,垂眸回视她。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狐狸一样上挑的眼尾媚而不妖,眸中瞳仁黑白分明,干净清澈,似有盈盈水光闪烁,仿佛是这时间最纯洁无暇的宝石。
可这也正是宣晟最熟悉不过的表情,从小到大,只要她在心里暗暗算计什么,便会摆出这幅委屈情态来,引人心软。
她凭什么觉得别人会像个傻子一样,一次又一次看不破这低劣的障眼法,任她摆布?
还是在她心里,他就是那个傻子,只配她如此对待?
宣晟的目光又从她覆在桌上的那双嫩白小手上一扫而过,这才收回,面上喜怒难辨,平静无波。
憬仪打量不出他的心思,暗暗失望。
她干笑几声,讪讪收回了手,转身思索该如何继续。
“你若当真顾念那点师门情谊……”
宣晟忽然在她身后开口,却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待憬仪面带疑惑回身看他,宣晟已经将毛笔搁于笔架,负手而立,面色无端冷了一些,凝视着她道:“郡主的来意臣已经知道了。”
就这?
知道了,然后呢?
真不愧是当朝少师,一句话就能把人架在火上烤,令人煎熬不已。
憬仪回府后,为了他这句话,吃饭不香、看书不进、睡觉不着,左思右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最后也只能怏怏不乐地思量着,事情要是办砸了令太后不满,那那件事只好另寻他法。
少师府里,宣晟将奏本掷到桌上,“啪”的一道轻微声响,却惊得跪于堂下的益安身子一抖。
“益安,什么时候,少师府由你当家了?”宣晟漫不经心开口,眼神瞟也未瞟过堂下跪着的人,冷淡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间。
益安额头上有冷汗纷纷渗出,叩首解释道:“大人明鉴,这几日上门的宾客,不是求您为皇后说情,就是请您不要为此事开口,各有党派立场,居心不良。自您开府,永嘉郡主从未登过门,却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来攀交情,显然是有所图。小人并非有意为难郡主,只是觉得,永嘉郡主她,实在是太无情了!”
“够了。”
宣晟的声调在此际春夜中,听起来有无边冰凉,威严沉沉,令这个跟随了他十数年的心腹瞬间缄口不敢多言。
“从前的事,不必再提。身为少师府公务总领,今日你胆敢隐瞒来客信息不报,便是消耗我素日对你的信任。益安,你知道我最忌讳什么,若有下次,你就不必再在府里做事了。这次的罚,你自去领受。”
这已经算极重的警告。
可依宣晟一贯雷霆处事的风格来看,他也分明留了情面。
若是一般人,背着他如此行事,无异于自寻死路。这一点,他二人心知肚明。
益安哪里还敢再分辩。
方才是他一时激动,可眼下冷静了,颇有些后悔。
大人最忌讳的,可不就是背叛么。他今日行事,当真是失了分寸。
处置过益安,宣晟以为他应当能够安稳入睡,谁知却会一梦难醒。
梦中他又见到了平生最难放下的人,他分明横眉冷目以对,可那人一味痴缠,又拿出那副虚伪的面孔来同他撒娇作痴。
偏偏他如此不争气,平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步步溃败。
他想,是你偏来招惹我,既然如此,我又何须留情。索性任由欲望蔓延,在梦境里肆意妄为。
最令人难受的,是他明知这是梦,仍旧眷恋不舍,几度流连。
等到他挣扎着醒来,褥裤已经潮湿不堪,自身只觉心脏狂跳,热血仍在血管中激荡奔腾。
只要一闭眼,梦中人的盈盈泪光和缠绵甜腻的嗓音犹在眼前耳畔,无比真实。
白日里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那双小手在梦中四处点火,令他稍稍平复的心绪再度紊乱。
宣晟修长的脖颈无力低垂,发丝逶迤着半遮面庞。
纵使几年来清心修炼,自以为已经在寡欲一道有所得,他已能渐渐放下。
谁知一夕之间,又被打回本来面目。
此劫终究难逃。
长夜寂寂,不知何处传来的杜鹃啼声凄婉悲凉,更为空荡荡的园子里平添三分寂寥。
宣晟翻身下榻,独自持灯来了书斋,却又仰靠在藤椅上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