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艳越想越是解气……
还没等她男人回来,倒是窝棚里那灰白头发的老人拄着拐杖,摸索着路,捋着墙根,找了进屋。
“兴发媳妇,我和你商量个事。”
何清安虽常年住窝棚,穿着却还能收拾得干净,不沾稻草、污垢,头发也像是精心梳过的,整个人身上带着与她处境不符的体面。
她明明白白和黄秀艳说,只要分家别动她小孙子,当年资助的东西就算了,她不多计较。
黄秀艳一时没回过神儿,有点不敢置信,那么些东西,她能说不要就真的不要。
何清安叹息,说得直白:“我和小砚,只带走窝棚里用的,前提是你们不要为难我孙儿。”
黄秀艳却将信将疑。
打心眼儿不信,对方真能舍得了。
犹疑半晌,黄秀艳收回踏出门槛的脚步,决定暂不去陆二家叫回她男人。
此刻,好处八成已给了陆二,东西都花费出去了,没白费的道理,黄秀艳觉着,闹一场,整整那祖孙俩人,没准儿,掉落些额外的东西,给陆二的好处也就回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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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林向晚正在写数理教案,她极少在学习时走神,此时,却有点心神难宁。
反复想着天黑前的场景,那跋扈蛮横的黄婶子、不卑不亢的何奶奶,还有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小陆砚……
脑海中,画面一幕幕闪过。
林向晚手里地笔杆放下,又拿起,话几度涌上喉头,却不知该如何去跟郭婶子说。
收起本子,坐立难安。
她刚就问过郭婶子,这山沟里的农户没有出租房屋的先例。这年头,各家各户孩子众多,自家房屋尚不够住,少有人能拿出空闲屋子,招待外人。
寡居,只有一个儿子,还住着独门独院一排北屋,郭玉珍这种情况,在柳沟是独一份。
林向晚很不好意思张口,去慷他人之慨,要求郭婶子收留别人。
她自己没房子,想帮忙,却是心有意,力不足。
另一间屋。
郭玉珍坐在床头,看着小豆子还认真念书,在写林知青布置的作业,她心下也琢磨着对门祖孙俩人的事。
郭玉珍十分同情小石头和他奶奶,左邻右舍住了八年多,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对方有难,让她袖手旁观,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然而,郭玉珍却不好开口,将那祖孙俩招进家里住。
一来是她和黄秀艳住对门,本就不兑付,赶在这节骨眼接纳那祖孙俩人,就等于直接挑明了和黄秀艳、陆兴发对着干。
邻里互看不顺眼也就罢了,可真要把矛盾整到明面上,那可比得罪远处的人,要膈应多了。
二来,郭玉珍最为担心的,还是小石头和他奶奶成分不好。
倘若家里跟以前一样,只有她,郭玉珍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如今不同,住这儿的林知青是有学问,要奔前途的……
郭玉珍心底也在左右摇摆,最终看了眼儿子专注学习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
郭家院子里,一排五间北屋,此刻,东西两头的房子里,窗户透出暗黄灯光。
最西侧那间,是林向晚住的,有单独外门。
中间是两间相连的堂屋,往东,是厨房以及郭玉珍和小豆子的卧室。
林向晚知道自己看不进去,索性合上书本,将文具收好,准备起身出门,去打探了解一下状况。
按郭婶子所说,如果没有农户愿意借房子给陆砚,他和何奶奶只能住场院田地边上的茅草窝棚。
那种荒郊野外……林向晚无法想象,人常年住里面,是什么光景。
忽然,屋外大队喇叭响起。
一段极其刺耳的熟悉节奏传入,仿佛强行洗脑的神曲,让林向晚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是方远明在喇叭里读报广播前,必放的一段前奏。
前后持续两分钟,刺激着人们的耳膜,以令人焦躁的穿透力吸引人注意,提醒社员:接下来有重要内容,务必竖起耳朵,好好听着。
三更半夜,搞什么广播?!方远明这是发什么疯?
林向晚第一反应,就是那渣男半夜不和新婚妻子在一起,突然冒来作什么妖?
渣男、新婚……宿舍!
对!
林向晚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方远明结婚后,新分到的知青宿舍。
如果她也申请,是不是也能分到一两间,如果大队分给她房子,那……她是不是就能出借?
喇叭里的刺耳音乐已过,随后,不是方知青广播,而是另有其人,连喊几遍,召集大伙开会。
刺耳的声音高声催促,召集人们快去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