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沟,夜幕笼罩在陆家宅子上。
北屋住的人正为着今日的事懊恼,争吵着大打出手,西墙根下的窝棚里,却是安静祥和。
陆砚扶着他奶奶躺好,将窝棚里仅有的能保暖的东西全盖在她身上:“我会找到新住处的。”
奶奶身子弱、不抗冻,他得尽快找到有土炕的住处,若没现成的,能让他动手盘一个也好。
手头还有一百多块零钱,除了留一部分给奶奶买药,陆砚低着头琢磨,去谁家能有偿借一间北屋正房住半年。
何清安眉眼舒展,回握住孙儿的手,叹息:“这不容易,孩子,不用太过在意我,我老了,活了这么多年也值当,奶奶不想看着你受委屈。”
“奶奶,您什么都不要想,我来处理。”
老太太眼角流下一行泪,心酸道:“都是我拖累了你啊,孩子,奶奶不稀罕这么苟活着,奶奶只想看着你堂堂正正的长大……咱不跟他们争什么家产,别让他们再找人欺负你……”
何清安心里明白,此番啥也不带走,净身离开,她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但她的小孙儿能过得去,坝上有集体宿舍,陆砚年纪虽不大,各类技术活却做得好。
她的孙儿总能找到出路,好好的、堂堂正正活下去。
……
北屋。
黄秀艳本还觉有点理亏,可被她男人这么一打,火气直窜,顷刻间覆盖了所有其他情绪。
她捂着脸嚎,在堂屋中间蹦高,叫骂着和她男人厮打,直到把陆兴发脸抓花,一通发泄后,往地上很吐了口唾沫,骂道:
“还不是那小狗崽子欺负俺,就拿了件毛衣,他就一副要杀了俺的架势,以前拿他多少好东西,屁都不放一个,这是抽哪门子的风!作孽!”
“反正他俩休想从北屋里拿走一件东西,不然,这家俺不分!”
黄秀艳骂咧咧嚷了好一通,突然想到了什么,也不顾和她男人打架,直径将人拉到里屋,背过孩子,小声说:“要不,咱就这么和他俩耗着,都这时候了,那小子还没交钱,俺寻思着,八成是手里真没了……不然,下了霜他还能舍得让那老太婆搁外面冻着?”
“等天冷上冻,那老太婆活不了俩月,托到她死了后,咱再分家,到那时候,当年的事还有谁说得清?”
黄秀艳三角眼泛着精光,越说越发觉得可行。
“头发长、见识短!”
陆兴发在屋里踱步,他媳妇的话,引他想到别的事:“何婶子死在咱家,不得花钱给她出丧?现在要是分了,这笔钱倒省了,就是小石头那孩子能干,在外头能挣公分,家里头也不少干活,少了他,没得别扭些……”
陆兴发边踱步边在心底算账,看那孩子两年赚的公分,能不能抵消的了办丧事的开支。
要是不分家,丧事不办,他能让全村人笑话得没了脸;要分,他着实舍不得陆砚那干活好把式。
黄秀艳不觉得陆砚有啥本事,不过是比她虎子大几岁,手脚略微勤快点儿,可这小子干活多、吃的也多,思来想去,还是她家划不来。
拽住她男人,黄秀艳翻着白眼:“你这好叔叔可算当到了底,当年不过是拿了他们那点东西,嘿,现在好了,又是管送葬,又得管养那半大小子……那再过几年,你这当叔的,是不是还得管给狗崽子娶媳妇?”
有句老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陆兴发琢磨起了其他事:“那孩子有十四五了吧?你不提我还真没想起这茬子事,再过五年,还真得给他说亲哩!”
黄秀艳顿时急了:“俺可把丑话说到前头,到时候你敢为这事拿家里一分钱,俺就带着虎子回娘家,不跟你过了!”
陆兴发当然也不想花这笔钱。
他要面子,不便像他婆娘把话说那么直白,可心底算盘噼啪一打,早已有了明显倾向。
只是还惦记着分了以后,家里谁干那些杂活:“我管想法儿叫那一老一小啥都带不走,只卷着窝棚那两铺破被褥滚蛋,就是分了家以后,这多出来的活……”
黄秀艳一口应下。
看她男人披上衣服,起身往外走。
黄秀艳拦住,问:“这还没说好咋办哩,你去哪里?”
“找陆二去,让他闹一闹,这事办妥之前,你可莫要胡来!”
门扇哐啷一声摔上。
黄秀艳愣愣地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找陆工强来斗这祖孙俩!
她一拍大腿,这法子能用!
柳沟上下谁不知道,论起搞活动整人,陆工强最为在行,且他这人不爱种地劳作,就喜欢开会斗人。
这事,兴发找上他,必能成。黄秀艳甚至想起了,当年陆二查抄陆老爷子时,那简直如蝗虫过境,陆家祖上几百年攒下的东西,被他砸烂的砸烂,焚烧的焚烧,没用多久,就搜刮得颗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