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褐长方柚木拼接的甲板边缘,一人身形松散地躺在花梨木云石躺椅上,半翻的线装书《礼记》盖在面上,只露出白皙流畅的下颌,长腿高高翘着,后踝搭在龟背锦纹的船栏上。
临近黄昏节点,没有烈日灼头,江天一线的边际飘散着绮丽炫目的桃花色薄云,江面平稳,那人胸口随着船身微微起伏。
看似是舒服地睡着了。
“匪姐姐?”
头颅轻晃,书本顺着脸颊一侧滑落挂在扶手上,纤指搭上唇瓣, “嘘!”
“这里不能再提这个称呼啦。”
林越舟撑着扶手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低头看见阿虹身上新衣,米黄色藤萝纹秋衫,不再是打满补丁的棕色布衣。
阿虹双掌捂住嘴,一脸做错事的模样,低声道: “对不起。”
她摸摸阿虹的头,语调柔软, “找我做什么?
“越舟姑娘,可以用饭啦。”
宁语琴款款走来,脸上虽抹了脂粉,但依旧可见眼角处瘀伤,她自然而然地走至阿虹身侧。
两人相差一岁,身量差不多,宁语琴生得玲珑秀气,眉目清丽;阿虹脸上只捏的起薄薄一层皮肉,本就浓丽的眉眼显得更为深邃。
二人能随林越舟一同登上林家商船,讲来是各有各的缘法。
林越舟曾对阿虹说过,找到自己就带对方学艺练武,一句无心话却在阿虹心底埋下种子。
彼时她没见过对方真面目,手头上线索只有那位告诉自己坏人是匪姐姐抓的衙役。
她跟着衙役,得知他叫赵平,日常不是在衙门打转,就是去一个村子送米送粮,那个村子只剩些走不动道的老人了。
她请求对方告知匪姐姐的真实身份,表明自己想要学武救人的决心,赵平拒绝了她,她不死心,除吃饭睡觉外,便是跟在对方后头。
几日大雨过后,对方难得地去了两趟酒肆,里面出来的姑娘与匪姐姐身形相似,阿虹不敢贸然上前,尤其是得知其是京城富商之女后,更是打消此前想法。
就算真是,现在找上门去,不叫别人说自己不要脸,掉钱眼里去了才怪。
谁曾想,赵平自己找上门来,跟她说: “有些机会只一次,不抓住就没了。”
......
林越舟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关切地问道: “你这,还痛吗?”
“不痛了。”怕她不相信,宁语琴上手猛点两下,笑着说, “这不算什么的,越舟姑娘不要挂在心上了。”
“要不是急着赶路,我还要再打上两拳的,便宜他们了。”
今日午后,宁语琴照旧提着竹篮出来卖货,遇上一群不讲道理的糙汉,嫌她编的络子花样不好,要退钱。
她不想争执,退了钱,可对方不依不饶,口出鄙言,甚至动手动脚,这种情况她遇到的多,知道不能一味忍让,拿起桌上酒壶朝对方脑门砸了去。
当然,自己跟着受了些伤,幸亏运气好,上次有石大公子相助,这次又遇到越舟姑娘。
越舟姑娘问她要不要一同离开此地,她实是厌烦这样的日子,也信任越舟姑娘,留了一部分银子给姐妹们后,没待耽搁,便身处此船了。
“前几天我还在客栈里见到石大公子和时安公子。”
“哦?”她不经意地眨了下眼,语气中挑出三分兴致盎然的意味, “他们走了吗?”
宁语琴仰头想了想,不甚确定地回答: “应是走了吧,反正这两日我都没见到。”
“嗐!我还以为......”她朝船舱最后方努了努嘴, “管事说那间客舱住着两位顺路的书生,一直没露面,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他们呢。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的了,毕竟时安他们要去京城,这船驶向的是江州,多少有点绕路。”
她爹说要先回江州修葺祖宅,小住一段时间再回京城。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进船舱,气氛陡然生变。
林家虽说是商户之流,但家中繁文缛节比之官宦之家倒未见少,其中之一便是主仆有别。
阿虹和宁语琴在林家上下看来,是大姑娘亲选的贴身侍女,与她并肩而行,极为不妥帖。
“今日是主家家宴,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成何体统?”
这是施绾柔身旁的曾妈妈,四十岁出头,一张脸跟主子一样保养得当,只有稍稍浮肿下垂的眼袋显出年岁来。
开口声音有些尖细,加上训斥语气,让林越舟心里非常不适。
她没把二人当作下人对待,可船上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你是主子。
“曾妈妈,忙完了吧?忙完可以出去了,我同她们还有话讲,外人不便在场。”
曾妈妈微笑着欠了欠身,道: “膳厅就在里面,大姑娘还是快进去吧,不好让主君夫人久等了。”
她敷衍地应上一声,转头让阿虹和语琴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