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
离重收到消息姗姗而来。
枕白脱不开身,施法以离重传讯,但我仍在礼亲王府外等了多时,才得以等到他现身。
天亮到天黑,我双腿已冻得发麻。
离重见着我,面上笑意更甚了些,“怎么了……”
我劈头就问:“离重,今日司命来寻你了吗?”
他怔愣一瞬,摇头,“没有。”
即便是转瞬而逝,我也见得清楚,我蹙眉,“你骗我。”
天边繁星朗月,离重低下头,居高临下似的瞧着我半晌,眸中意味百转,如这深沉夜晚,而我自是烈烈炽然,誓要与他不休,是以在这场无声争锋中,他终是妥协拜下阵,一声轻叹,“你怎么知道?”
“我梦见的。”
在苦苦追问之前,我本还是心存侥幸着,觉着这些虚妄梦境,应是我多心多疑,事实并非如此……
直至今日,直至此刻,我才彻底绝望。
我颓唐说起缘由。
当然,我只是粗略说了今日梦境,其余种种,我都未道出。
离重抬眸,望向九重天的方位,神情颇是怅然,沉吟,“想来是它带你见着的。”
刀剑本无情,奈何那把无情并非凡物,又与我一命相连,生死相依。
离重说,应是我同无情的因缘使得。
这世间皆有天命,许是它感知到自身天命,亦察觉到我的异常,才以梦相托。
“离重,我自知你胸中自有思量,我亦劝不住你,我只是想说你是否能念在我,念在妖族众生,再想想权宜之计,我如今帮不了你,你一人……”
斗不过九重天。
九重天上万千上位神明,绝非靠一把剑,一个人,便能抗衡。
这些话我迟迟说不出口。
想来离重也知晓我话下之意,他抚了抚我头顶,笑道:“放心吧,这会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离重身份不能让外人知晓,是以玉尧被枕白支会被迫回了府。
莹莹灯火斑斓,我一人独自行至主街上,瞧着茫茫无边夜色,忽觉着这一途甚有天高路远的滋味。
琴瑟声轻扬,我转眼,正对上旖旎风光的花满阁。
遥遥与台上红衣飞舞的玄月对上眼。
好些日子未见了。
自我与枕白成了“真夫妻”,便让她不在探查离重的行径,更再不愿腆着脸见她。
我环胸,被这场声色乐舞吸引驻足。
举手投足风韵万千,一颦一笑皆是绝色。
乐美,人更美,好不快哉。
一曲落尽,我转身行至几步,玄月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大人。”
她面上掩着白纱,好看的眉眼微弯,“怎么走的这般急?”
“我今日只是路过,就想着不打扰你了。”
闲话了两句,我同她坦白我此刻境况。玄月便硬要相送我归府,说是近来城中不太平。
我遂问,“怎么个不太平。”
本也觉着是自个多嘴,应是礼亲王那厢的风声,未曾想玄月却说,“天象有异。”
我不由愣了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玄月家中乃是观星一族,族中人人习得观星术法,她虽早早脱离家中,独自在外,但一身本领倒是还未落下。
她见我不解,悉心解释道:“我虽修习过观星术,但学艺不精,只能瞧个三分明白,也说不清其中玄机,但总之我这些日瞧着天象不佳,凶星盘绕,像是乱世之相。”
我心头一阵跳,又强自按下,“这人间世道近来还不是乱世?”
玄月摇头,沉声道:“若只是人间乱世,天象绝非能凶险至厮,玄月觉着应是天下乱世。”
我无言。
也不愿再多言半分。
随她一道往府中漫步,临至府门,玄月驻足我正欲同她道别,却见她眉间颇是有些愁云笼罩,而后从袖中拿出一柄短剑,递到我手中。
她柔弱无骨的一双纤手搭在我双手之上,满眼的真心实意,“玄月无能,我如今身上只剩这把家中短剑,望能护佑大人周全。”
我垂眼瞧着这双手,忆起她儿时种种。
玄月看似柔弱,实则少时也同自个一般顽劣成性,也挽长弓舞利剑,可偏偏就是因喜欢上了离重,被家里人责罚,失了大半的妖力,落得只有自保的能力。
我总觉着她有话未跟我言明言尽,但我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只是笑呵呵的同她道谢,“多谢了玄月,来日得空,我再来寻你。”
目送她离去后,我一转身,也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个人,给我生生吓退了两步。
待见清了来人,我不悦,“要死啊。”
枕白瞧了那远处人影一眼,又瞧向我,狐疑,“你还喝花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