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拥挤，明黄灯笼堆聚在街市上空，像山影子绵绵不绝，蔓延到视线尽头。
整个世界都被火色点燃，灯帘边上的小孩儿被罩在燥辣里，满脸红扑扑。
江望川将车停靠在路边，发动机声响渐渐熄灭。他略微侧头，便看到副驾驶上的叶姝双眼紧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呼吸均匀，浓黑的睫毛在她眼睛下停憩，安静乖巧，宛若一只亲人的蝴蝶。
一张小得只有巴掌大的脸，相比几年前成熟很多。
时间并未在她外表上做太大改变，只是拿起了美容师手上的刀，一刀削去她的婴儿肥——他知道，这刀有时候是致命的。
西北温差很大，夜幕降临后便冷了起来，冷风吹得人有几分恍惚。他把车窗摇上去，又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盖在她身上。
她在睡梦里皱了皱眉，车窗外的风景也好似瞬间变了色，灰茫茫的哀凉。
这几年虽然在外边，他也时不时托付朋友帮衬她一些。
传来的照片里记录着她的变化，手机像素越来越高，但再怎样清晰，都不及当面所见。
他在原地坐了约摸二十几分钟。直到车外一群小孩儿追赶打闹，剐蹭到了车门，咚隆地响了好几声，她才被惊醒，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
清脆嗓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嗯？到了吗？”
江望川点点头，“刚到。”顺带把车钥匙拔下来，仿佛证明什么似的。
她看着身上覆盖的衣服，怔了一瞬，待到思绪清朗些，才交还给他，很小的一声，“谢谢。”
“不客气，”他微微一笑，没有接手，温声提醒道，“最好还是先穿着，外面风大。”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斜过青石板路。
他比她高很多，叶姝须抬头才能看清他。肩宽背阔，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风扫过那宽大的袖子，前后小旗般晃啊晃。京津河里的灯光倒影一样惹眼。
叶姝问他，“我记得你之前是去美国……还是英国留学了？”
他轻轻颔首，“英国。”
“现在是工作了？”
“嗯，本科学的植物科学，回国就正好来这边从事相关工作了。”
她哦了一声，念及他家里那些传闻，长而媚的眼睛一挑，下意识问道：“怎么不待在英国深造？”
他只说：“想回来了。”
这叫叶姝有点唏嘘。以前早早地跟家里人商量过，大学读完就出国深造，现在大学都没读完，更别说出国的费用她承担不起。
短短几年，她跟江望川之间拉开的差距似乎也不止有身高，还有很多很多。
至少她以为她不是俗人，能够忍受这种落差感。
事实证明，最轻松的活就是掀下嘴皮。
“回来挺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意有种年暮的苍老感。
是只翅膀折断了，再也飞不起来的鸟，永久地跌落在山海中，向天地俯首认输。
其实她也才不到二十六岁，还年轻。跟六十二岁的她相比，是年轻的一无是处。
江望川深深看她一眼，嘴唇动了动。
“日子还长。”
叶姝笑着在心里估量，会有多长。
永远那么长吗？
离开西北的前一天，她彻底脱离了自己报的那个喧哗嘈杂的旅游团。江望川亲自开车带她去想去的地方逛。
叶姝只说了一个地方，“我想去看看盐湖。”
如网络上流传的那样，天映着湖，湖映着天。现实映着她，她映着现实。
太过透彻，让她在这里无所适从。衣服在阳光下变成泡沫，她化成一棵树，裸露着躯干，试图坠入到天海里。
她深吸一口气，在他目光之内，第一次笑得分外开心放肆，“江望川，如果有一天我能死在这里，应该会很幸福吧。”
他并未回应，只是站在几米开外，沉默又怔怔地看着她。就像看云消失在海里。
01
“叮咚——”
平放在床头的手机发出一阵响铃，是短信的声音。
墙上的复古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明天茶馆还有点事，需要她去茶城看看新上的一批茶叶。
飞机在上午，她还得早起。
叶姝蹙了蹙眉，扶着江望川上床，将他满是香水味的外套脱掉，领带也扯了下来。
香水气味不算难闻，就是有些呛她。鼻尖一痒，叶姝忍不住打了个“阿嚏”，眼睛当即冒出泪花。
床上的江望川缓缓支起身，衬衫领口随动作跌下来，露出一片蓬勃紧实的胸膛。
肌肉纹理再往下，隐隐能见到胸肌上的一粒红霞。
叶姝脸一烫，差点被那花白眩晕了眼。
恍神间，他伸过手，迫使她的下巴枕在他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