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近些日子重新燃起的信任慢慢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破碎。
他楚青云是爱她,爱她爱得卑微,爱到骨子里,爱的不甘又小心,他不惜妄想用欺骗和利益交换来得到她,他为她执迷不悟,为她心甘情愿,为她愿堕地狱。
他是想杀了秦桑,让这男人在她身边永远消失。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秦桑方才救下他的一刀时,有了一丝动摇。
那个一身血污,半条命飘摇欲坠的男人,在他喊出姐夫的那一刻,不惜扛了一刀也要向他冲过来。
那一刻,他真的动摇了。
可秦桑昏死前,看向他时,眸子里的幽怨和怀疑,让他再次觉得自己的动摇是一件多么滑稽的事。
那救下他的一刀,无非是因为,他是阿楚的弟弟,他不是在救楚青云,而是在救他心爱女人的弟弟,仅此而已。
就像此刻,在他面前质问他的这个女人。
“说!”阿楚从昏死的秦桑的手中拔出龙雀,架在了青云的颈上,冰冷道:“那夜你房中有人,你让她寻到严良,送到你姐夫面前的对不对?你明知押送严良回京,会被叶垂青的人埋伏,却又执意如此!之后又控制了严良的家眷,以此为威胁,逼严良在遇刺时,找机会对你姐夫动手!”
阿楚认为自己的推理无懈可击。
青年面无表情的用余光扫向脖颈上泛着寒光的龙雀,轻笑一声道:“既然都被你识破了,不如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
阿楚握着刀柄的手被怒气冲的颤抖,带着哭腔道:“所以你在严良捅刀后,急着杀他灭口,楚青云,你的心思太明目张胆了些,你太聪明了,这一次,你没有把杀他的希望放在杀手身上,而是将所有赌注都赌在了严良身上,一个手无寸铁的濒死之人,只有他才会让秦桑把后背毫无顾忌的朝向他,你太残忍了……”
青云突然握住阿楚的手,将她手中的龙雀朝自己的颈脉又近了一寸,一脸凶狠道:“动手啊,杀夫之仇怎可不报?”
他向前步步逼近,“我就是恨他,恨他抢走了你,我们相伴十几载,抵不过他陪你四季,有种就杀了我,只要我楚青云活一天,他就得死!”
青年咯咯笑着,怒视着被他逼的步步后退的女人,这个从他八岁时,教他武功,教他大道,为他出头,哄他入睡的女人。
会把所有他不爱吃的苦瓜塞到嘴里的人,会点灯熬蜡帮他缝补衣服的人,会在他挑食时打他手心的人……
此刻却为另一个男人,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骂他残忍骂他狠毒,将一切还未尘埃落定的罪恶,急不可耐的按在他的头上,自作主张的将他做出判决。
“都愣着干什么!来杀了我啊!我杀了你们的将军!是我挟持了严良的家眷,许诺严良,只要他杀了秦桑,我便保下他的妻儿,一起上啊!”
青云看着周围满脸怨恨的众人,挑衅的看向他们。
南星目眦欲裂的欲提刀冲去,却被川乌一把拦住,喝道:“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动!”
怒到极限的阿楚面色突然冷却下来,她弃了手中的龙雀,抬脚踹向了青云的胸口,青云没有防备的被她一脚跺到了河滩旁的那片泥泞中。
身下的河泥粘在了他青色的衣衫上,欲起身时又被阿楚攥着衣领,一拳打到了侧脸上。
颧骨的位置瞬间青紫一片,但却被药蜡遮掩。
没有人发现他面具下的红肿。
楚青云第一次知道,她那细弱的手腕,也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道。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青年幽深的眸子在阿楚的身下倔强的睥睨着她,那张本就柔美又不可一世的脸,此刻薄凉的笑着,似乎在嘲笑她无能的愤怒,也嘲笑她的心软和不舍。
“楚灵修,就算他真的死了,你也不会杀我,就算杀了我,你也会跟我一起死,无论生死,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会和我纠缠在一起,我要永生永世都缠着你,折磨你。”
青年狂妄地笑着,享受着这份拳拳到肉的疼痛,忽而又一脸眷恋道:“楚儿,哪怕是恨,只要是你给的,我就要……”
“楚青云,你真的疯了……”阿楚绝望的看着他。
她以为只要冷着他,躲着他,少年的爱意虽然来的汹涌,但只要掐灭他的希望,也会如潮水般褪去。
可她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是她的男人,那眸子里的已经不是爱这么简单。
他看着的,分明是他的整个世界,她贯穿在他所有的岁月里,要如何把这份扯筋连肉的情谊从他的血肉里扒出来。
被喊来的吕镶,抱着药箱,手脚忙乱的给秦桑拔刀止血,却并未发现,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阿生正提着一把长剑,朝青云的身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