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若是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
少年的身上还零零散散的布满了红疹,他松垮的握着剑柄,长剑的另一端因他的个头还不够,被斜拖在地上,随着他缓缓走来,剑尖与河滩上的碎石摩擦出一阵破碎的声响。
阿生第一次唤她楚姑娘,她看着那双从醒来起就对她疏离的眼神,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无力。
这乱世让纯善变得乖戾,让风骨沾满铜臭,鲜衣怒马的少年却被仇恨桎梏,而自己却无计可施。
阿楚从青云身旁站起,沾满了泥污的裙角让她的步伐看起来有些沉重。
她走到阿生的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这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跪了下去。
撕虐青云时那张挺直的脊背此时卑微的躬着,一双染了血的双手无助的抓着双膝上的衣裙,她在幽怨的少年面前垂首道:“家弟混沌乖戾背逆天理人伦,为逞一己私欲,残害无辜,实属是天地难容。家弟幼丧双亲,八岁与我相依为命,我为长姐,却未尽教导之责,一味宽纵,疏于管束,竟使他犯下如此不可恕之罪,长姐如母,不教之罪在我,就让我替他受过吧。”
少年看她良久,“楚姑娘,你弟弟是我的仇人,可你却救过我两次性命,对我有恩,恩仇相抵,自此一别两宽吧。”
他提剑斩于袖,一处袖角随风飘落于河滩之上。
“你放心,虽然我被药池荼毒,但我会用功习武,好好读书,守世间道义,我阿生绝不会如他那般被欲念所控,违背天地人伦。”
少年收回投在阿楚身上的目光,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果决又不拖沓。
只剩河滩上的那片破碎的绿衫衣角,被春风刮进湍流的河水中浮沉,顺流而下,不知去向,就如转身而去,而阿楚却没有理由再去挽留的少年。
那个初次见她时喊她姐姐,为她梳发,给她起名的孩子,此刻离去的背影坚韧又隐忍。
她仿佛看到虎子和雷子勾肩搭背的跟在阿生的身后,朝她笑着挥手作别。
阿楚没有眨眼,却有泪滑落。
青崖山下,曾陪她度过灰暗日子的三个少年,终于在此刻从她的世界彻底路过,分道扬镳。
一只白色的春蝶,在密林旁的花丛中飘摇着飞舞,越飞越高,消失在白晃晃的晴空之中。
好在严良在刺伤秦桑时,被绑住了上半身,只有小臂能动的他,刺入的伤口并不深。
经过吕镶的止血,又被她喂了一碗补气血的参汤后,终于在马车上醒来。
甫一睁眼的秦桑开口便道:“我要见楚青云。”
川乌看了一眼闭口不言的阿楚,犹豫了一下,还是掉头下了马车。
“你也出去。”秦桑的唇色有些苍白,朝阿楚冷道。
“可……我怕他伤你。”
“他不敢。”秦桑面容沉静,“他若趁我之危,在马车内就敢伤我,我车下的十几个弟兄也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阿楚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不出片刻,马车的帷幔便被一根翡翠玉笛掀开,青云呼了口气,一脸不情愿的坐了进来。
他既没有慰问,也没有解释,就那样把玩着手中的玉笛,无言的倚靠在车厢上。
“为什么突然杀了严良?”秦桑质问。
“突然手痒就杀了,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将严良顺利押回京城,就能扳倒叶垂青了吧?”青云冷哼一声,但自始至终都回避着秦桑的目光。
秦桑凝视着他,毫不松口,“回答我,为什么杀严良?”
青云被他逼问的有些心烦,“你若跟那个女人一样,怀疑我买通了严良行刺你,那你便动手吧,废话什么。”
青年的手臂慵懒的搭在车窗外,透过半掩的车帘,无趣的看着窗外的光景,一副心不在焉又无所畏惧的样子。
秦桑凝视着他那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忽道:“我信你。”
青云眸光一怔,撇了秦桑一眼,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喉结动了动,又别过了脸。
他将手中把玩的玉笛收入袖中,讥笑道:“虚伪。”
秦桑垂眸,浅笑道:“楚青云,你没有别人看到的那般想杀我。若是你真的想杀我,那日城门处,你的第一箭就会射向我的心脉,你这小子,只是想折磨我罢了。”
青云扶在坐榻上的指节突然收紧,慵懒的身子蓦地直挺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不屑道:“你少自作多情,我不杀你,只是时机未到,如今想取你性命的大有人在,都无需本公子亲自动手。”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毕竟连续两次的遇袭,已让他们接连重创,若是再出现一波像方才那般的高手,怕是真的赶不去京城了。
川乌他们紧张的将手搭在刀柄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从北边赶来的一小队人马。
走近之后才发现,来者竟是严良那位破落亲家魏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