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睫轻轻抖动了一下,纤细脆弱的像是蝴蝶的翅膀。云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直到下一刻,他眼帘掀开,漆黑的眸子直直撞进了云岫的眼中。
云岫觉得浑身僵硬,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是该先说道歉还是先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是该倾诉后知后觉的爱意还是感慨他们这十余年来的不易?她盼了这许多天才盼来这一刻,事到临头她却突然有些胆怯了,这便是近乡情更怯吧。
萧清让之前的崩溃神情犹在眼前,但醒来之后似乎是冷静了许多。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直到萧清让疑惑开口:“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啊?云岫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最近吃得好睡得香,面色健康又红润,不知道萧清让何出此言。
萧清让往周围观察了一圈,又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秋水先生将我们带来了东都姜家。”
“秋水先生?东都姜家?”
云岫看着他清澈又困惑的眼神,心中蔓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试探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受伤前的事情?”
“我何时受的伤?”萧清让这才觉得身上疼痛,他抬了抬胳膊突然愣住了,“我怎么也...我们都长大了?”
萧清让受伤醒来,记忆竟然回到了8岁,那是刚刚来到云岫家的时候。云岫哽在喉间的万语千言顿时化作了一口无奈的叹息,眼前的萧清让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她如何对一个孩子倾诉心头沉重的情感。
萧清让眼神清澈雀跃:“你是说我们长大了?离开潼安镇了?”
云岫看着他溢于言表的神情,不禁觉得有几分心酸,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在潼安镇的日子水深火热?潼安镇是她魂牵梦萦的家乡,但对他来说就是人间地狱吧?
她揉了揉萧清让的头,轻声说道:“朝一很不喜欢潼安镇吧?”
萧清让歪着头,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从前的确是不喜欢,但后来我有了姐姐和大娘,我又觉得很开心,若是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姐姐是想回家了吗?”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回去啦。”云岫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他从前没有过一个平安喜乐的童年,就当是老天给她一次弥补的机会,回到了他的八岁。
萧清让失忆了,云岫只告诉了秦昶。
秦昶顿时愁容满面:“晋王失忆了?八岁就算了,可他只记得自己是个跑堂的小伙计,这还如何回魏宫?”
云岫倒是想得开:“别着急,说不定他看见熟悉的东西就能想起来了。再说了,他失忆了又不是变成了傻子,再学就是了。”
萧清让对他一觉醒来变成了大魏皇子的事情也惶惑难安,他丢了前世今生的记忆,变回了最初那个被刘老八当众羞辱都觉得难堪的瘦弱孩童。他紧抿着嘴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又不想让云岫觉得失望。
“怕什么,在东都你就还是陆朝一。”
秦昶提到将来回魏宫,云岫便想起萧清让做晋王时冰山般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张稚气无邪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揉了揉萧清让蹙起的眉心,狡黠道:“就算是以后回去了,你别露出任何表情,凡是有人跟你说话,你就冷着脸说‘知道了’,一句话也不要多说多问。你从前就是这样的,保证不出错!”
“我...这样?”萧清让难以置信。
秦昶琢磨了一番,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云岫:“好像就是这样的!”
萧清让默默在心底想,什么晋王他才不愿意做,他巴不得一辈子待在东都再也不回去。
姜家人不来打扰他们但有个人例外,姜循礼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美其名曰要向两人介绍东都的风土人情,可那双眼睛分明就粘在云岫的身上。秦昶终于在萧清让身上看到了几分晋王的影子,那张脸甚至比从前的晋王还要冷上三分。
云岫倒是挺乐意姜循礼来的,她最近迷上了东都流行的马吊牌,这牌需得四人才能玩得起来,她、萧清让、秦昶、姜循礼,缺一不可。
东都自那日下雪就没有停过,屋外冰天雪地,屋里温暖如春。云岫用雪水在暖炉上烧上一壶热茶,马吊牌一打便是一天,惬意极了。
到了傍晚时分,姜循礼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但他对马吊牌还是意犹未尽,急忙掩饰道:“没关系,我不饿,咱们继续。”话音刚落,接连两声的“咕噜”声丝毫不给他面子。
云岫笑着问他:“今天刚刚卤的猪头肉吃不吃?”
“吃!”
猪头肉本是市井里上不得台面的吃食,姜家自然不会送来给萧清让和云岫,这是云岫特地去卖猪肉的摊子上买回来亲手做的,为了让萧清让尝一尝旧时的味道。
萧清让一把拽住准备起身的云岫,云岫带着疑问的眼神去看他,却见他故意撇开了脸,两颊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冷声对姜循礼说道:“我记得世子的钱已经输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