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把金家村火车站的热闹和罗慧的想法告诉了奶奶,奶奶有兴趣,但还没打定主意,两人正商量着,赶上罗慧来送酥饼。陈秀春一看有二三十个,以为雷明吃不完,拦下她的贴心,雷明却爽快接过:“反正不重,我都带着。”
罗慧笑,想起前两天和他一块去公滩,一车的破铜烂铁,他一路上半口气没歇。卖完去大桥底下吃早点,他给她买了块肉大饼,自己则花同样价钱买两块葱的,不一会儿就把大饼豆浆和油条都吃得精光。
罗慧见识到了他比以前更大的饭量,这才生怕他在外面挨饿:“奶奶,带过去是麻烦了点,但用油纸包着不会潮。”
“那你自己不吃吗?”
“我吃的,只是我喜欢用梅干菜混猪油渣当馅的,我去买时老街那家没开门,就只买了新街这家,这家用的不是油渣,是肥肉,我嫌腻。”
“没事,他不嫌腻。”这回换陈秀春笑。
罗慧再递给雷明一小把竹叶芯,是她清早去竹林里采的:“酥饼多油,吃了容易上火,你拿这个泡水可以降一降。但不新鲜的想必也不好,所以我就采了点,够你泡两次,金银花莲子心什么的要去店里买,今天没准备,下次我会记得。”
她本来还想给他买个可以挂在身上的水壶,但想着他现在这个是奶奶去年在戏场里给他挑的,横竖也没坏,可以继续用。
雷明接过竹叶芯,回屋继续收拾行李。陈秀春看着罗慧额前的汗,不知她花了多少心思:“傻囡,你这么记挂他,他在外面不记挂你怎么办。”
“我才不要他记挂,在外面和在家是两码事,一个让人操心,一个让人省心。”罗慧以为奶奶不想让他出门,“奶奶,人长大了就是要去闯的,雷明敢闯,能闯,已经比很多人厉害了,你该高兴。”
“是,我是高兴。”陈秀春因为他俩关系好高兴,为雷明摊上这么个知心的朋友高兴,为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为可以想见的安定富足的以后高兴。
不多时,雷明带着行李出门。陈秀春目送他走远,转身跟罗慧说:“我们去数数还有多少瓶辣椒。”
她说的辣椒是腌好的剁椒酱。鲜辣椒摘了洗了,把水分阴干,再用菜刀剁碎,加盐搅拌均匀后放进小罐子里,要吃的时候再打开。
罗慧一听奶奶提这个就知道她有决定了。去年赶戏场,奶奶累得嘴里没味,带了瓶剁椒酱去摊上拌白饭,结果买炸馒头的人以为可以自取,舀了一小勺就着臭豆腐吃,一吃就念念不忘,还问陈秀春有没有秘方。
陈秀春哪里有秘方,不过是在把剁椒放进罐子后倒了点烧酒封口。她自己吃不出来好味,舌头厉害的人吃得出,笑说她下本钱。罗慧心想大概是奶奶酒量好,手里没数,往罐子里加的就比较多,加上家里的酒都是买了存,存了买,放久了香气够足。
于是,陈秀春决定去金家村摆摊那天,带上了好几瓶剁椒酱。金家村的火车多,是因为县里的火车站台大改造,来来往往的人不得不从这儿中转,催生了往返载客和载货的人力车。她觉得雷明说得有道理,要做生意就赶紧做,等火车站完工,村级的停靠站怕是都要被弃用,到那时想做也没机会。
她先自己摆了两三天,在和罗慧商量之后,又决定白天在家备料,只在傍晚开摊。
罗慧欣然同意,但真到了傍晚摆摊才知金家村还开设赌场——那些来往的客人和附近的村民得了空,会来这里玩棋玩牌玩麻将,最常见的就是中间一张八仙桌,旁边先坐一圈人,人身后又围了圈凳子,男人们站在板凳上伸长脖子往里瞧,高高低低宛若一座座小山。
小山里有人坐庄有人出鬼,赢了欢呼输了跺脚,急眼了打起架来花生瓜子壳乱飞。
每到这时陈秀春就把沥油的铁丝架往油锅上一盖,拉着罗慧躲到墙边:“看看,这就是赌鬼,红了眼跟公狗一样。”
罗慧头先看了几次胆战心惊,看到后来也不怕了。这些人不管是赢得红光满面还是输得垂头丧气,不管是戴了鸡冠喝了酒,还是打完架短袖被抓破,后背被挠红,完事了就都胃口大开,饿得嗓门发粗,总是买一份炸馒头夹菜盒子,再去馄饨摊上要份汤汤水水配着吃。
有一次,一个老赌鬼买了份馒头,扔下好几块钱笑眯眯走了。罗慧要追,陈秀春不让她追:“赌赢的钱跟大风刮来似的,他不稀罕我们稀罕。”
有不义之财进账就有无妄之灾临头。要是碰上派出所的民警来抓赌,场面乱得那叫一个狼狈不堪,不管是小吃摊还是卖草鞋农具的小摊,都被逃窜的人们冲得东倒西歪。罗慧外公闻讯前来找她们,见状不由大骂:“你们这一老一小都是要钱不要命,不知道躲家来呀,乱成这样也不怕。”
他冲罗慧发难:“你一丫头被赌鬼打了怎么办。”
他又骂陈秀春:“你个老东西也是骨头硬,害得我家小人平白无故遭殃。”
陈秀春想不通,这么个凶巴巴难相处的老头,怎么会有金凤那样好脾气的女儿和罗慧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