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年,七月十日,晴
刚刚用过午餐,微倦,王妈送来一碗甜汤,牛乳混着小圆子,淋上一勺桂花蜜,原打算午后小憩,却被甜汤唤起了精神,放凉之际,略添几笔,夏日湿热,食不得热,王妈人好,见我消瘦,总念着我多食一些。这使我格外思念父亲......
庚午年,七月十一日,晴
看着所记之言,皆是废话,心中愤懑,但也已经撕无可撕,自入府两月以来,所记不下十余篇,全部撕去,若再撕,便连这唯一的乐趣也都所剩无几......
庚午年,七月十三日,晴
午后,王妈叫了绣楼的师傅来给我定制冬装,看着镜中自己已与从前渐生差别,齐耳短发已长至下颚,不免心中落寞。
她无心再写,将本子合好藏到首饰盒的最下层,眼看着便到刑五爷回府的时间,她尽快整理好情绪。已在刑府两月有余,她已经渐渐摸清楚刑五爷的生活作息。
刑五爷每日七时用早餐,七时三十分钟出府,若无酒会或者应酬公务会在饭餐之前回府,他的餐食也很简单,王妈做什么,他便吃什么,从没有提过半点要求,只是他不喜喝粥,或者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总会被王妈“强制”着喝一些滋补的汤,所以他早上是不喝粥的,只吃米饭,或者一些面包,他的饮食也很规律,早上一碗米饭,晚上一碗米饭,从不多食。
除了公事之外,刑五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不喜欢与他人沟通,就连命令也很少有,王妈已经将他的生活作息完全掌握,有他在的洋房是不留人的,除了她。
她是住在这里的,刚来时,她住在王妈的小院,与刑五爷同房之后,便被安排到了洋房,她住在了刑五爷原先住的房间,而刑五爷搬到了隔壁,她还记得那天是五月二十七日,王妈带着新的床单被褥为她整理了床铺,又根据她的需求稍微改变了屋内的陈设,她始终记得,那床被子是亮粉色的,上面绣着满床的合欢花,她知道王妈是贴心的,为她定制了一床粉色的被褥,既喜庆又不至于太过喜庆,但她的心中是厌烦的,郴州与山城的规矩,只有正室才能用大红色,女子若为人做了妾,便一辈子不能再用大红色,除非她再次改嫁,为人正妻,可是这样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更何况她连“妾”都不是,她没有名分,住在这刑府里,就连“妾”都不是,所以她不是在厌烦王妈,而是在厌恶自己!
她的心情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跌入谷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从谷底出来过。
王妈见她食欲不振,一整个晚上也没有什么言语,便煮了一碗醪糟圆子送来,并嘱咐她刑五爷今晚有宴晚归,不必等,可以早点歇下。
可是她睡不着。她洗了澡后,换了身淡粉色的蚕丝睡袍,从书架上随意取了本外国诗集便依靠在床头静静翻读,心不静,读起书来断断续续的,满脑子都是那些懊恼事,没过多久,她偶然向窗外一望,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到她窗前,她不禁想到奚南,他在宁京的课程今夏便彻底结束了,她有些乏了,将书合上放到一侧,偶然听到外面石子路上有沙沙的声响,她急忙下床俯身去看,刑五爷正从院外走进来,立于庭院中央,他停住脚步,正在低头缓缓揉着眉心。
她心上不由得就开始紧张起来,悄悄藏到墙后,没过多久刑五爷的脚步声便从楼梯处传来,她赶紧面向书架,假装在选阅书籍,内心暗暗祈祷他不要进来,结果天不从人愿,刑五爷的脚步声慢慢在她门前停下,她不知怎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刑五爷推门进来,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还没睡。”
她慢慢转过身拘谨的面向刑五爷,“睡不着。”
刑五爷没有说话,淡漠的摘掉军帽,解开领口,走到床前,将军帽丢到床上,随手点起一只香烟。
她急忙走上前去,摆出伺候人的姿态,却被他挡了回来,他自然的走到床对面的沙发处坐了下来。
她急忙讪讪的开始找话题,“王妈说你有宴晚归,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他已经摆好他惯常的姿态,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抽着烟。
“听几个老学究聊了聊东南的近况,没什么趣味,便提早回了。”
他话虽说着,心思却不在她的身上。
她顺势也就没再说,只在原处静静的待着。
他一根烟结束,仿若才回过神来,又点起一根,“过来坐。”
她听着命令走过去。
“你来刑府多久了?”他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来。
她缓缓坐下,“快三个月了。”
刑五爷默了默,磕了磕烟灰,“你父亲已被调来山城就职,不日你兄长归来,我也会安排他入军中。”
“我父亲来山城了?”她又惊又喜,又有胆怯恐惧。
“是。”
“父亲任何职?”
“文书局,任文书编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