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殊甚,更阑人静,孟知韫提挈着灯独自走回堂屋。
明日与母后相见,她应当为此而喜才对,可她比谁都清楚,待明日一过,事情也将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或许这就是既定的宿命,任谁都无法停下。
那段往事,除了她也不再有人记得,仿若那一世没来得及看完的大雪,终将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生命里。
孟知韫缓步走出通向堂屋的拐角,却见陆启珩斜倚在灯影里,眸光淡薄如水,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扳指。
她略具戒心地藏匿在枝叶庇护的墙根后,将他的背身看得极为分明。
原想伺机绕进后门,远远却看见那里蹲守着他的人,唯独堂屋前门空留陆启珩一人守着。
这番围堵,摆明了非逼她现身不可!
她在心中飞快地敲起了算盘,忽而灵光闪现,拾起脚边的枯枝,沿着裙裾的边缘浅浅划开一道口子,随即遮着裙摆从墙后走出。
他垂眸凝着她窘迫的神色,目光停注在那一角破损了的裙摆。
想必又是被树枝绊倒了,他眉心微动,微启的薄唇染上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见他挑眉不语,她状似不经意地推门而入,正要趁其不备关上门,宽大的手掌忽然绕过她的头顶,毫不费力地牢牢抵住大门。
僵持了片刻,头顶的声音传来:
“病可好些了?”
“正染着风寒,”她压着情绪道,“殿下不该来的。”
“你不肯见我,当真不是在生闷气?”
察觉出他话中双关的意味,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再等我些时日,”见她不作声,他缓了口气道,“阿韫,我定将你风风光光娶进门。”
她闻言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他似乎自始至终都是这般模样,她分明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却没能早些将他看透。又或许,她没能看透的不是他,而是他口中那句轻飘飘的承诺。
许是耐不住她的沉默,他颇有眼色地转移话题,不容拒绝的语气里透出隐隐的不悦:“上元节那晚,我在祁府外等你。”
尽管万分不情愿,但她还是狠掐了自己一把,朝门外柔声道:“好。”
*
当那封谢罪书呈送到东宫时,天已渐渐破晓。
晨风袭来阵阵凉意,不经意吹灭了案前的残烛,陆鹤卿负手立于窗前,身上只覆了件鸦青色薄袍,却并不感觉冷。
彼时,除了静守在殿外监视他的侍卫,无人知道他枯坐在书案思考了一整夜。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分明亲眼目睹了整座皇宫被陆启珩血洗的惨状,为何一切在他醒来后都恢复了原样。
正想着,手中的玉佩被紧紧蜷进掌心,在修长的指节中透出清冷的白。
这半枚玉佩,是他在河边被人发现后,恩公误以为是他的遗失物,一并托人捎带回来的。而他看一眼便知,这半枚玉佩与系挂在自己腰间的半枚,正巧能拼凑成一对。
即便她早已忘记他的存在,可他始终记得,原本在她身上的那半枚,是他儿时赠与她的礼物。
可最后见她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想到此,他的心口传来撕裂般的隐痛。
不多时,宫外寺庙的晨鼓骤然响起,原本在殿外徘徊的人影便站定在门前静候传唤。
“进来。”
文徽正要行礼,只见陆鹤卿抬手示意他过来。
不出所料,他果真折了半截空枝放在案前。
晨鼓时折下空枝,这是他与文徽二人定下的暗语,表明事已办妥。
文徽谨慎四望了片刻,侧漏出的半截袖口处,悄然滑落一纸薄薄的信笺,里头正是陆鹤卿托秦牧言带来的谢罪书抄本。
他缓缓摊开纸张,望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禁陷入了回忆。
边岭频频遭到外族侵扰,他请缨前去收复,父皇便指派崔老将军与他同去。二哥陆世景得知此事后,多次请求他也带上自己,可他身患腿疾无法带兵打仗。但想到二哥向来由着他,见他这般言辞恳切地求他同去,他没多想便同意了。
那场平复之战,论兵力、论战备、论谋略,他们都占据上风,因而不过短短一周,平乱便挺进到最后阶段。却不料在这场原本胜券在握的战事中,他们险些全军覆没。
大战前夜,他收到前线探子的情报,照例嘱托亲随在营地看顾二哥,与崔老将军分两路围剿敌军据点。
可当他肃清敌军返回营地,却发现一众人在营地惨遭伏击,彼时探子传回情报称崔老将军已不知所踪。情况危急,他只得派人继续搜寻崔老将军的下落,而他杀出血路将二哥带回大鄢救治。
没曾想,还未踏入宫门,朝中就传出谗言诋毁他残害手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渔民在江边发现的谢罪书被秘密呈送到父皇手中,崔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