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过数步的树荫,隔着不可逾越的岁月。
苏棠闭了闭眼,想起当年躲在京郊谢家旧仓中的惶惑心惊。
天色昏昏沉沉,夜雨滴滴答答,孩童缩在仓门边等待,可等来的不是所谓探听消息的玩伴。
而是在雨夜中不甚明晰的佩刀锵锵之声。
那声音仍停留在昨日,至今不时响起。
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江南的一树春阴,苏棠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谢行舟,眉尖轻轻蹙起。
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当时不过也是个半大孩子,或许……真的与他无关呢?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苏棠选择转身就走。
不料谢行舟却像尾巴一样跟了上来,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苏棠看着朱雀大街上并驾而来的两辆马车和熙熙攘攘的行人,实在难以克制。
“朱雀街甚是宽广。”她瞥了一眼谢行舟。
谢行舟闻言环顾了四周一圈,点头赞叹道:“确实宽广。”
下一瞬,他状似感叹:“这么说来,我们真是有缘。”
苏棠:“……”
临街的小酒肆里,店主人正殷勤上着酒菜。
木桌挨在窗边,供客人赏景之余,也将街上嘈杂买卖声一并附送入耳。
苏棠要了店家力荐的素鹅、爊肉、雪泡梅花酒等,这几道已上完,谢行舟瞥过菜牌,又要了两碗砂糖冰雪丸子。
苏棠不觉抬眼看他。
这道小食让她心中有些不快,索性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也要来秋荣堂?”
“这个么,说来话长。”谢行舟提起壶梁正欲斟酒。
苏棠一把将壶按下,“那就长话短说。”
谢行舟歪头道:“那你先松手。”
他提壶给两人面前杯盏倒入酒浆,自顾自饮了一口才道:“其实就是我在上京出了点事,和家里分道扬镳了。”
素鹅豆香浓郁,苏棠正要夹取,闻言举箸的手一停,诧异地瞥过去,“令尊竟然舍得独子远游?”
印象中,谢父对他们家几代单传的儿子宝贝得很,她想不出得出多大事,才能闹到离家出走?
谢行舟摇摇头,难得正色道:“不是远游,是我已从谢氏族谱中除名了。”
苏棠顿时觉得盘中菜色寡淡了,“嗯?”
“还有,也不是独子了。”谢行舟微一扬眉。
“我母亲不在后,他接回了外室,又纳了一、二、三……”他掐着修长的手指数着,赞叹道:“哦,四房小妾,妾室们各有所出,眼下可谓儿女满堂。”
苏棠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因此和家中决裂?”
“那倒不是。”谢行舟以手支颐,俊秀的眉目染上浅浅愁色,语气听起来似乎十分苦恼:“不过是永安郡主邀我入府,我婉拒后她恼羞成怒,栽赃我技艺不精,所售香品令她通身红疹,损毁容貌。”
“然后我爹就想把我塞到她府里谢罪,我誓死不从,为免郡主发怒牵连谢家,索性就和谢家一刀两断了。”
“……”苏棠彻底搁下了筷子,“你再说一遍,入府的意思是?”
谢行舟沉痛地看着她,“自然是入幕之宾的意思。”
苏棠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谢行舟几眼,眼前少年未及弱冠,身量修长,肤色偏冷。
长眉之下鼻骨英挺,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左眼下有泪痣如血,平添几分风流之色。
衬着一袭青衫,濯濯如江南四月杨柳。
其实长得不错,甚至不带偏见地讲……相当不错,但是……
“就你?堂堂郡主,至于吗?”
谢行舟揉了揉眉心,做作地叹息:“谁说不是呢?”
“我也劝她另觅良人,可她说府里还缺我这种的。”
苏棠愕然,是她离开大夏太久了吗?如今的郡主府里可以有很多……情郎?
觑着苏棠神色,谢行舟恍然道:“你可能没听说,这几年永安郡主效仿大长公主,府中面首不少。”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将目光移到陶壶上,“说来,这些年你都在塞外吗?”
“可我怎么记得当初永安侯府的婚事热闹非凡?”
苏棠却想起了什么,约是在她八岁时,她跟着邻里孩子们去看迎亲的队伍,一路还蹭了不少瓜果点心。
等等,在她八岁时就已成婚的永安郡主,还是当前的永安郡主吗?
谢行舟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是她,后来她夫婿病故了。”
“哦。”苏棠斜了一眼,这下明白他为什么誓死不从了,说不定换个别的郡主他就从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谢行舟啧了一声。
苏棠拿起丝帕抿了抿唇边酒渍,淡淡道:“为你可惜的意思。”
可惜没被别的郡主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