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桃代端着一碗花茶,敲了敲内室的门。
明恩韶看向她。
桃代看着明恩韶手上的身帖单子,手一滑,花茶碎裂在地,溅出的茶水,沾湿了桃代粉蓝的裙摆。
“桃代?”明恩韶放下单子,“你当真,姓李么?”
“千真万确,”李玄坐在了明恩韶对面,气质相当坦然。
明恩韶摸不准她是不是故意打碎花茶的。
“我绝对姓李,如有欺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玄坐近了些,他长着一双十分凌厉的丹凤眼,此时眼妆淡了,眸光流转间犹如紫电闪耀,璀璨得不可逼视。
明恩韶却也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那,你当真叫桃代么?”
“李代桃僵,”明恩韶站起来,离“桃代”远了些,“这名字,可是凑巧。”
“官人,”李玄也站起来,向前一步,离明恩韶不过半步之遥,“一日夫妻百日恩,昨日我可是八抬大轿嫁给你的,无论如何,我此生的名声算是毁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还是说,”李玄弯下腰,几乎和明恩韶耳鬓厮磨,“你是怕发觉我不是真的‘李桃代’,怕不能与我长相守,所以心里着急了么?”
他偏过头去看明恩韶。
明恩韶很少与人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完全超过了安全距离。经过“桃代”提醒,她恍然响起,无论如何,这个“女生”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众目睽睽下嫁入明府的,确实算得上她这世俗意义上的“妻子”。
这么一想,明恩韶只觉得面红耳赤,羞赧无比,顿时从面颊红到了耳根,白玉的肌肤染上了薄红,心脏却开始绞痛起来。
她深吸口气,决定把此事交给云栖调查。
李玄见明恩韶如此情态,觉得有趣极了。
他心中有些欢欣雀跃,没想到闲来无事听说的几句话本台词就能把明恩韶逗成这样,于是趁热打铁,变本加厉:“官人可是害羞了——奴家与你同床共枕一宿,外人眼里,奴家已是官人之人,无论如何,”
明恩韶又要后退一步,李玄却攥住了她的腰,“奴家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可千万不能背弃了奴家。”
“哐当——”清脆的木箱掉落的声响把里两人从诡旖的气氛中扯了出来。
两人齐齐往门口看去,只见薛采站在门口,红唇嗫嚅,木箱掉落在青砖上,箱里的生姜、白醋、镊子之类的物件掉落一地。云栖站在一边,眼珠子似乎要瞪出眼眶。
唯一开心的只有师爷,他蹲下身,很利索地帮薛采捡起散落的验尸工具。
明恩韶浑身僵硬,反应过来,轻轻推开桃代,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见薛采神色依旧呆愣,明恩韶心知这误会大了,于是看向云栖:“云姨,你相信我啊!”
“都同床共枕了,还说什么场面话。”师爷窃笑,“都是男人,我懂。”
云栖敲了一下师爷的头:“你懂个锤子!”
云栖走过来,明恩韶对她耳语了几句。
“桃代姑娘,”云栖道,“你先去偏房休息一下吧。”
“不,我就要在这里。”李玄道。
“好,”明恩韶倒是很好说话,“那你看我们办案好了。”
衙役前来通报,那被押回来的姑婆和村正已经醒了,明恩韶要去牢房审问他们。
李玄眸光亮了亮,这个流程他熟。
“我也去。”他道。
“很恐怖的,你确定要去?”明恩韶问。
“有官人在,我便无所畏惧。”李玄道。
“呵呵。”薛采从呆滞中回神,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李桃代”的身形。
须臾,她冷笑一声,整个人兴奋莫名。
明恩韶和桃代走在前面,薛采拉住了云栖,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云栖面色大变。
师爷走在薛采后面,帮薛采提着工具箱,哼着小曲。他一向如此乐天。
云栖看着眼前的桃代,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刚刚,她听见薛采——这位手下经受过几十具尸体的女仵作凑近她的耳边,用冰冷而嘲弄的声音对着她道:“小侯爷的那个小妾,是个男人。那么明显的身形和骨架,你们都没看出来吗?”
牢房位于县衙西南一角,此处阴暗潮湿,青石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此时已是初冬,枯死的藤蔓垂落到地上,如蜕皮的蛇。
此处十分狭窄,过道不过一米来宽,明恩韶走得很慢,李玄怕她摔了,很体贴地用手搀扶着她。
“不牢桃代姑娘费心,我来吧。”云栖上前,就要掰开“桃代”的手。
“桃代不才,”桃代眉头微蹙,“比不上云姑娘博览群书,只会做些服侍人的活计。云姨可是嫌弃桃代手脚笨重?”
“云姨,”明恩韶道,“你就由着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