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章四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九月初十,京城城郊的东山上已经下起了初雪。雪片被风吹得乱舞,山间灰蒙蒙一片。
山间小路上,两个人正在缓慢行走。二人年纪相仿。走在前面的少女身量高挑,眉目端丽,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手炉。她一身红色织锦长袄,衣襟上围着一圈柔软的白狐毛,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另一个则略矮些,脸冻得通红,左手高高举着伞,伞面前倾,唇边凝着一团化不开的白雾。
沈以宁把步子放得更慢了些,柔声道:“这天气未免也太冷了些。你素来畏寒,跑这一趟真是委屈你了。”
“是啊,”绘书耷拉着眼角,愤愤地说,“主母让三姑娘你去那什么青龙寺为主君祈福,还不是因为二姑娘是她亲生的。雪天里让嫡亲女儿受这遭罪,她才舍不得。”说完,绘书往上翻了翻眼睛,唇边白雾也越凝越多。
“之前来祈福,不也就是我们两个人,一直是平平安安的,”沈以宁顺手将手炉递给绘书,笑道:“父亲在边关大捷是好事,现在就等着他回京了。咱们借着这事,不也把手炉从姐姐那里诈过来了?下个月的月例也比姐姐高,你又不是没见着她那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表情,脸都憋紫了。更何况,母亲也已经答应我,今日回了府就让我进旧书房拿那块徽山墨。”
“姑娘已经说了好几次了,这次姑娘来青龙寺,主母才松口,让姑娘进旧书房。不过,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拿那块徽山墨?”
沈以宁没有接话,而是凝神往山下看。
“主母没少过姑娘东西,甚至有些用的比二姑娘还要好,那是因为主君喜欢姑娘,对姑娘好,所以她就只敢背地里使坏,等主君回来了,这些可都要好好分说分说。”
绘书气鼓鼓地说完这番话,见沈以宁要把手炉让给她暖手,赶紧推了回去,连连摇头:
“这可使不得。姑娘身子弱,那咳症都好些年了,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效。今年冬天来得早,千万不能再受风寒了。”
“况且,姑娘这些日子都睡不好,夜里总是醒,我看着心疼死了。今日回去了,我可要去再多要点碳火来。”
说到睡不好,沈以宁最近觉浅,倒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是因为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置身于屋内的一片大火之中,屋外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她向那人高声呼救,那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向她扔来了一个东西。
沈以宁每次挣扎着想抓住它时,都会从梦中惊醒。这梦实在太过真实,连指尖的灼烧感都清清楚楚,就好像上辈子她真的这么死过一次一样。待到她醒来想回忆梦境的细节时,又觉得头痛无比。
沈以宁刚想说话,一阵冷风突然灌进嘴里,沈以宁禁不住咳了一声,手撑着胸口,身子半弓下去,脸色发白,绘书赶紧去抚她的背。沈以宁向绘书摆摆手,示意她自己不要紧。
绘书见沈以宁渐渐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这时,沈以宁将手指放在唇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向绘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她的眼珠向右下方一转。绘书屏住呼吸,向沈以宁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小路上,几道银白色的寒光一闪而过。
如果不是刚刚的风将山色吹出了短暂的清明,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绘书擦了擦眼睛,眼前的世界已经再次湮没于细雪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了。
“没什么,走吧。”沈以宁拉着绘书的袖子,但她的步伐已经明显加快了。
“那是什么?”
沈以宁轻轻地说:“湖上结冰了。”
绘书瞪大眼睛,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结冰?”
沈以宁点了点头,笑道:“九月的天气,湖面竟然结冰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绘书缩了缩脖子:“我还以为是……是……吓坏我了。”
“莫慌。不过,咱们还是赶紧先进了青龙寺才好。”
她面色沉稳,步子却丝毫不乱,仍是凝神赶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刚才的方向瞥过去,但视线所及只有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不是结冰的湖面,那是只有兵器才会闪出的光。
下山已来不及,若是撞上更加不妙。荒郊野岭,只能先进青龙寺了。
但愿是她多想了。
*
一会功夫,二人已到了青龙寺。
青龙寺殿宇连绵,寂静无声。沈以宁径直往前走,只听到自己长袄的尾端拖在雪地上,发出的细微“咔嚓”声。住持已经在山门外头候着了。他肩上有落雪,显然已经站在这里多时。
沈以宁抖落长袄上的细雪,远远便弯下腰,恭恭敬敬地向住持行了个礼:“小女子沈以宁,来为我父亲祈福。”
住持垂着眼,定定地立着,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绘书提高了声音:“这是沈家三姑娘,已来过多次了,住持难道不认识了吗?”
沈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