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着当朝恒王的性命,别院部曲投鼠忌器,谁也不敢主动出手。但他们有顾虑,旁人却没有,就在教王迈下台阶之际,身侧劲风疾响,一道寒光破空而至,竟是丝毫不顾及何元微的处境,要将他与摩尼教王钉成一串透心凉!
燕未归失声惊呼:“不许放箭!都给我住手!”
教王不在乎何元微的死活,却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陪葬,手指一曲一弹,周遭空气被看不见的漩涡拉扯,朝着强弩射来的方向反向弹出。两道劲风当头相撞,精铁铸造的弩箭发出一声悲鸣,居然被裂痕从中贯通。
失了气势的弩箭不再具有威胁性,被轻易拨落,比弩箭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强敌——一身黑衣的刺客不知从何处杀出,身手快到惊人,虽然用黑色布巾蒙住面孔,却不难凭借招式与娇小的身量判断出身份。
是止水。
单就武道修为而言,止水无法与教王抗衡,但是眼下,霍山手里扣着何元微。这就意味着,他不仅被限制了一半的战力,还要防着止水对何元微下杀手。
因为止水不在乎当朝恒王的死活,霍山却不一样。那是他安然走出别院的底牌,亦是他图谋东山再起的筹码。
他不能让何元微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于是形势出现逆转,止水第一次在与教王的交手中占据主动,当她落入下风时,她甚至可以主动攻击何元微,逼迫教王撤招回援。
那绝非试探性的威吓,而是实打实的杀招,霍山别无选择,只能出手相护。与此同时,何元微的脸色彻底沉下,这样近的距离足够他认出来人,印象中,这个小侍女沉默寡言又性格温驯,时常亦步亦趋地跟在何菁菁身边,仿佛没有自己的思想。
是谁给她的胆子,对当朝亲王下杀手?
答案不言而喻。
所有的心机与城府都压制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何元微突然回过头去,只见相隔不远,何菁菁站在一盏宫灯下,绯红的晕光映亮她的侧脸。她噙着一丝笑意看来,那眼神冷静至极,也陌生至极。
不是印象中温驯倔强的小小家臣,甚至不是臆想中的恨之入骨,而是保持着极度的清醒克制,看着一个困兽犹斗的局外人。
冷静,却又疯狂。
教王终于不耐烦了,他在止水下一轮进攻到来时推开何元微,双手御敌远比单手受制更具效用。再者,何元微与他的距离太近了,足够他击退止水,再将对方重新纳入掌控。
他对自己十分自信,这并不难理解,摩尼教王是横扫西域的至强者,何元微却几乎没有战力,霍山制服他,就像老鹰制服幼兔一样轻而易举。
但他忘了,那终究不是无害的幼兔,而是心思深沉的当朝恒王。
就在霍山全力一击逼退止水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异响,看似孱弱无害的何元微没有选择逃走,反而出乎意料地接近他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翻腕刺入他后腰要害。
——那是方才霍璇攻击过一次的部位,衣料破口犹存,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再一次遭受袭击,创口毫无意外地撕裂了,更多的血汹涌渗出。
但是依然不致命。
教王第一时间回掌后拂,那一击运足全力,精铁铸造的刀锋也禁不住,“呛啷”一声断成两截。他不费吹灰之力地钳住对方咽喉,手指扣拢的一瞬,脆弱的喉骨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原本没想这么快动手,”教王撕下慈蔼的伪装,目光仿佛长钉般锐利,“恒王殿下,惜命是个优点,你不该忘记。”
何元微咽喉被扣,没喘一口气都十足艰难,更遑论开口说话。但他居然保持了极度的冷静,从几乎被锁死的喉咙中挤出话音。
何元微:“你不该碰她。”
教王重新露出笑意,这一刻他看穿了眼前人“清朗无尘”的表象下,隐藏极深的内心:“是她自愿把灵魂献祭给我……她宁可成为我的宠物,交出身体,也不愿困守在你为她编织的安乐窝里,无知无觉地当一个玩物。”
“恒王殿下,你所憎恨的、不愿看到的一幕,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何元微脸色惨白,平生头一回,眼底浮现出死一般的灰霾。
重新夺回主动权的教王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他的神色,正待多说两句,忽然心生异样——这是多年来生死场磨练出的本能,但他来不及做出应对,因为中间相隔整整三十步的距离,还有严阵以待的部曲暗卫。
于是下一瞬,爆豆般的炸响撕裂了夜色。
在这一晚之前,教王也好,何元微也罢,认知中威力最强的单兵武器就是强弩,弩机扣动,甚至能钉穿五十步开外的山石。
但是这一晚之后,固有认知被打破了。
在场众人像是被操控着线绳的木偶,姿态统一地回过头去,只见三十步外的回廊下,女郎长发披落,几与夜色融为一体。莹白的手中握着一只七寸长的金属管,管口徐徐冒着青烟。
她瞄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