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不是一个简单的名号,它的背后是侯府三代人积累,更是五万玄甲精锐撑起的赫赫威望。
自打年初,窦定章领左右武卫谋逆逼宫,南衙禁军的统领之权就落入魏暄掌控。他接手禁军的第一件事就是过筛子,但凡尸位素餐的、纲纪松弛的,不管家世为何、靠山为何,都被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空缺的位置替换上出身玄甲军的心腹,久经沙场的悍将远非少爷兵可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军队掌控手中。
而现在,围了兴化坊桃源巷庾氏老宅的,就是这支由魏暄一手磨砺出的利器。
京中世家大都豢养了部曲私兵,未雨绸缪的布置本是防着这一日,奈何所谓的部曲在真正的杀神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顽抗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攻入府门。
到最后,所有负隅顽抗者,都被玄甲亲兵格杀当场。
鲜血从门缝无穷无尽地流出,染红了朱门前的汉白玉阶。一双乌皮六合靴踩着血水与尸首,不慌不忙地迈过门槛。
魏暄手握马鞭,抬眼的一瞬感到荒谬的熟悉。那是三年前,他也是以相同的姿态立于薛府门口,宣读完一卷明黄圣旨,然后眼睁睁看着阖府上下数十口人倒在血泊之中。
现实与回忆以一种微妙的角度重叠一起,魏暄心绪起伏了一瞬,又被强大的意志力摁下。他不慌不忙地穿过庭院,对两侧哀嚎迭连的庾府中人视若无睹,直到一阵嘶哑的喝骂声闯入耳中。
“——魏暄,你我同殿为臣,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你倒行逆施、残暴不仁,可曾想过如何向圣人与政事堂交代?又当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魏暄听过太多类似的言辞,再恶毒的咒骂也不足以让他变色,但是这一位的身份比较特殊。
颍川庾氏现任家主,户部尚书,庾信。
这两重身份随便哪一个,都足够让人毕恭毕敬,但昔日高居云端的庾尚书,眼下与“体面”完全搭不上边,因为他被两名玄甲亲兵挟持着,袍服凌乱鬓角蓬杂,朝堂上的清贵风采荡然无存。
“庾尚书,”看在同僚一场,魏暄颔首打了个招呼,“受教了。”
他不欲与庾信多说,抬腿便要往里走。庾信却不肯放过他,嘶声道:“锋芒毕露而不留余地,可知败笔正在于此!魏暄魏煦之,你雷霆手段不留余地,招致忌惮只是迟早的事!”
“须知今日之庾氏,便是来日之魏氏!”
两侧亲兵盛怒拔刀,却被魏暄摆手止住。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魏某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庾尚书。”
庾信气息粗重,嘶喘着怒视他。
“庾尚书方才说,锋芒毕露而不留余地,乃败笔之所在,”魏暄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慢慢攥紧,骨节捏得清脆作响,“若是魏某记得没错,当初薛将军下狱,向圣人上疏极言薛氏罪过,力主将薛府满门抄斩的,正是庾尚书?”
庾信的怒火瞬间冻结。
“当年,庾尚书不曾想过留余地,如今同样的命数落在庾氏头上,怎么反倒想起来了?”魏暄讥诮一笑,“如此朝令夕改、瞬息万变,真是令魏某大开眼界。”
言罢,他再不理会庾信,抬腿往后院去了。
***
庾氏并非寻常世家,它是京中四大姓之一,百年积累,根基不可谓不深厚——姻亲、故旧、门生,凡此种种交织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支撑起含元殿上的半壁庙堂。
庾氏的倒台好似百年巨木轰然崩落,由此引发的余波令偌大朝堂震悚不已。
而这只是刚开始。
庾氏与北律的粮食交易由来已久,这笔巨额利润绝非庾氏一家能吞下的,而是悄无声息地运入京中,以各种名目流进世家钱袋。
而这一笔笔的利益往来被过目不忘的庾氏十二郎记录于账簿之中,又辗转落入魏暄手中。
庾氏的倒台为这些家族敲了警钟,谁也不想尝试靖安侯的刀锋有多利,于是姻亲、故旧、门生闻风而动,雪片似的折子飞入政事堂和紫宸殿,无一不是弹劾魏暄藐视国法、草菅人命,恳请将此案移交刑部与大理寺详查。
这个要求看似合理,却有一个极大的漏洞——刑部左侍郎与大理寺中丞皆是庾氏姻亲,案子移交到他们手里,是秉公详查还是轻轻放过,答案不言而喻。
深居紫宸殿的神启帝也坐不住了,他本想借魏暄之手给目无皇权的何菁菁一个教训,却不想被这杀伐星当头的靖安侯反摆一道,反而牵扯出庾氏勾结北律、倒卖官仓的勾当。
神启帝并非不恼火庾氏所为,但他更无法容忍魏暄以此为借口,将百年世家的颍川庾氏连根拔起。那是拱卫于皇权之侧的藩篱,即便生出蠹虫,也在大夏立朝至今的漫长岁月中撑住含元殿上的那把龙椅。
经过三年前北律围京一役,皇室威望一落千丈,神启帝承受不住庾氏倒台、京城动荡的后果。
但他很快发现,即便是九五至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