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何菁菁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门口——如果她没记错,南衙禁军早将院落里外三层守卫得铁桶一般,光门口就有两名禁卫看守。
这般密不透风,何元微是怎么进来的?
他属耗子吗?
何菁菁信得过苏洵人品,纵然他碍于皇命,不得不接下“将长公主押解回京”的任务,却不大可能将她卖给何元微。
唯一的解释是,南衙禁军中有恒王殿下的人,给他悄无声息地开了后门。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就流星似地熄灭了,何菁菁不着痕迹地往里缩了缩——不是因为恐惧,纯粹是为了与何元微拉开距离,必要时方便蓄力出手一击命中。
“恒王兄想说什么?”她挽着头发,似笑非笑,“容我提醒一句,今晚是南衙禁军值勤不假,依照魏帅习惯,三更时分多半会亲自过来巡视。”
“若是被他瞧见恒王兄深夜逗留公主闺房,向圣人参奏一本……恒王兄可是得不偿失。”
何元微好容易私下里见何菁菁一面,显然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谈论“旁人”身上:“不劳十一操心,皇叔今晚怕是过不来了。”
何菁菁何其敏锐,才听一个话音就反应过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何元微一双幽冷眼眸端详着何菁菁:“你便如此在意皇叔吗?”
何菁菁心说:这还用问?
她没开口,脸上表情却已说明一切。何元微眸光越发冷冽,回想起款待龟兹王的宫宴上,她看魏暄的眼神,许多隐晦的端倪在这一刻串联成线:“我说过,皇叔并不适合你。”
到了这份上,何菁菁自觉已与何元微撕破脸,再论什么旧日情分纯属瞎扯淡,于是面锣对面鼓地怼回去:“是否合适难道不是应该本宫说了算?”
何元微:“所以,你当真对皇叔有意?”
何菁菁烦了这人无穷无尽的试探:“恒王兄到底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何元微果然从善如流,直奔主题:“庾冀手中信函被人调换,是你做的?”
何菁菁笑了笑:“你猜?”
她拿不准何元微知道了多少,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何元微却不上当,直接挑明:“看来摩尼教的暗桩都已归入十一麾下……倒是我小看了你。”
何菁菁听他话音,似乎只掌握了自己“摩尼圣女”这层身份,绷紧的后脊骨不着痕迹地松弛下来。
“恒王兄说是,就当是吧,”她虚晃一枪,任由何元微揣测自己言外之意,“恒王兄,你一直说,魏帅并不适合我,因为他庇护不了我。”
“今日我想问一句,你真觉得本宫需要人庇护吗?”
何元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是烛光晦暗的缘故,他清雅如谪仙的眉目间笼着极深重的阴霾。
那种脱离掌控的不安感再次浮上心头,只是这一回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强烈。他看着眼前的端丽佳人,突然觉得十分陌生,分明是看熟的眉眼轮廓,却被大漠的沙风瀚海磨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容光。
令人不敢直视,何等锋芒凌厉!
“摩尼圣女确实不必,但十一娘需要,”何元微语气平缓地说道,“你既曾入摩尼教,就该知道,鄂多察现身的那位贵客是谁。”
何菁菁瞬间攥紧手指,那并非出于心虚慌乱,而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何元微却会错了意,循循善诱道:“那位贵客是何种脾气、何等手段,十一久在回纥,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此番潜入中原,便是要将散落各地的摩尼分支重掌手中。”
“今日听命于你的,明日亦可改弦易辙,十一手中这把利刃,还能如臂指使多久?”
何菁菁几乎冷笑起来:“恒王兄是在威胁本宫?”
“是提醒,”何元微未曾计较她话中溢于言表的戒备和敌意,“你只是个小娘子,能在摩尼教立足,靠的无非是贵客倚重,于摩尼教徒心目中又能有多少威望?如今他亲自出面,十一以为,你有几分胜算?”
何菁菁无意与他争辩,亦懒得多做解释:“是啊,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教王下落不明,我还能狐假虎威,如今教王回来了,谁会把个玩意儿当回事?”
她蛮不在乎地说出“教王”二字,仿佛昔日威震西域的名号和路边贩售的大白菜没什么区别。何元微的关注点却与她不同,听到“以色侍人”四个字时,表情倏尔变了,唇角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彻底消失,眸光刺骨般冰寒。
“你说什么?”何元微声音冷冽,几乎是一字一顿,“他……对你做过什么?”
他问得委婉,何菁菁却瞬间领会他的言下之意,与此同时,思绪紧跟着飞转起来——何元微肯为教王提供庇护,显然是二者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教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鄂多察,所以何元微会知道她“摩尼圣女”的身份。
可教王会将她在西域的全部遭遇尽数告诉何元微吗?
长公主只是稍一思忖便有了答案,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