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连着信件被送到何元微手中,修长手指抽出一封,将封皮撕开。
“为示公允,就由本王亲自拆阅,当众宣读,”何元微微笑道,“皇叔可有异议?”
魏暄于一瞬间做出决断:若只是倒卖官粮、私开互市,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若青砚身世大白于天下,那便是无力回天。
他一言不发,拂袖转回位席落座。
一旁的崔绍焦急使着眼色,奈何自家主帅不动如山,只当他不存在。崔绍没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转向何菁菁。
长公主早已住了手中杯盏,嘴角噙着一丝晦暗莫名的笑意,平静得仿佛围观一出闹剧戏码。
崔绍于是确认了,这位是个靠不住的主,指望她不如指望天上落一个晴天霹雳,还当当正正砸在何元微头顶。
此时,何元微已经拆开信件。他阅信速度极快,张口欲读,视线已经一目十行地扫到末尾。
下一瞬,到了嘴边的话冻结了。
毫无预兆的沉默让偌大厅堂陷入沉寂,无数目光聚焦在当朝恒王身上,揣测着这位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座唯有裴济白依稀猜测到一两分,不着痕迹地瞟向何菁菁——这位长公主殿下藏身暗处搅浑水,并不出乎意料,只是……她与庾氏素未谋面,为何会知道姓庾的会用出什么伎俩?
又是如何将庾氏准备的伪证掉了包?
裴济白噙着一缕饶有兴味的笑意,斜倚案角,权当自己是来看戏的。
他没等太久,只听极清脆的“啪”一声,却是何菁菁将手中茶盏摆回案上,托腮笑吟吟道:“恒王兄为何不说话?不是说要当众宣读,以示公允?”
何元微捏着信纸的手指越攥越紧,直将质地光滑的玉版纸捏出细细皱痕。他深吸一口气,作势要将信纸收起:“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值一提……”
“别啊,”何菁菁不依不饶,“方才恒王兄义正言辞,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如今证据送到你手里,怎么还想藏起来?”
何元微冰冷森寒的目光掠过手中信纸,这并非他与庾冀约好的说辞,可想而知,充作证物的信函被人调换了。但他不明白,何菁菁为何不做得更绝些,比如祸水东引,比如将这把火烧回何元微自己头上。
却反而选择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吃力不讨好?
事发仓促,何元微根本来不及理清前因后果,就听何菁菁悠悠道:“唉,事到如今,恒王兄就不必替我遮掩了——要是本宫没猜错,那封信应该是本宫写给庾家主的,内容嘛,自然是我想到一条极好的赚钱路子,可惜没个自己人成不了事,只能请他屈尊降贵上了本宫这条贼船,以后有好一起分,有钱一起赚,没错吧?”
就算是一石掀起千层浪也不会比长公主这番话更具有冲击力,魏暄倏尔扭头,却只瞧见何菁菁似笑非笑的眼角与微微翘起的朱唇。
“既然庾家主连人证物证都带来了,本宫也没什么好抵赖的,倒卖官仓也好,私通北律也罢,都是本宫主使,与魏帅八竿子打不着。”
“恒王兄想如何处置?下狱,还是三堂会审?只管划下道来,本宫接着便是。”
***
何元微拿不准何菁菁是何时动的手脚,但她准备得相当充分,不光调换了庾冀带来的信函,连事先买通的店小二也改了口供。
“小人认得,三年前就是这位郎……女郎!”店小二振振有词,“她当时扮作男装,小人倒是没瞧出她是个姑娘家,只觉得这郎君好生秀气,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是以认得她的相貌。”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庾氏叔侄瞠目结舌,亦让何元微收敛了笑意。事到如今,再没眼力见的人也看得出,这盘精心策划的谋局出现了破绽,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当何菁菁将所有矛头拉向自己时,也将自己树成一个靶子,替身后的靖安侯挡下了所有明枪暗箭。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单纯为了回报对方当初的救命之恩与庇护之情,还是……出于某种更微妙、更隐晦的缘由?
何元微闭了闭眼,几乎用上这辈子全副克制力,才暂且压下心头蠢蠢欲动的杀意。
一直安心看戏的裴济白也没想到,何菁菁手笔如此之大,更没想到她宁可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也要将魏暄择出去。
他终究记得,鄂多察互市上,长公主殿下的救命之恩,适时帮了句腔:“恒王殿下,是否要将长公主下狱质询?”
话音未落,两双冰寒森然的视线飞刀般甩来。
裴济白面不改色:“自然,刑不上大夫,既然魏相不必下狱候审,长公主受些优待也是理所应当。”
他想了想,曲指在案沿上敲了敲:“不若这样,此事牵扯到魏相,又蒙蔽了恒王殿下,为了公允起见,便请长公主殿下暂住刺史府中。待得恒王殿下禀明圣人,请到旨意,再行挪动,两位以为如何?”
此时魏暄和